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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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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对沈书晴多少有些愧怍在,毕竟若非他透露给贤王关于抄经一事,自家王爷也不会借此去拿捏她。

可他毕竟是王府总管,凡事得以王爷为考量,自也明白王爷的难处。

旁的不说,便是贵太妃如今本可以出宫颐养天年,却非得要被扣在宫闱之中,说得倒是冠冕堂皇要尽孝心,但其实不过是挟贵太妃以令王爷罢了。

再者三年前,镇北侯府伊兰舟闹出的那桩荒唐事,都被那位以皇权一力压了下来。

处处压制叫自家王爷生受许多屈辱便罢,如今竟是开始对自家王爷痛下杀手了,连命也不想给他留。

是可忍孰不可忍,王爷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而那些旧时的氏族大家,却刚巧可以助王爷一臂之力。

林墨虽理解王爷所为,但也愿意为沈书晴说句好话,“沈姑娘既然前来相请,想必是想通了,自是不会再忤逆王爷,王爷何不......”

陆深抿唇浅笑着淡扫了一眼林墨,林墨立时收声,并将头垂下,不敢去看那双能洞悉一切的幽深墨眸。

“她倒是有几分本事在,能叫你替她周旋。”

陆深自林墨身上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翘头案上折叠成四方块的血色经书上,神色颇为平静,冷淡说道:

“轻易得来的东西,又怎会被人珍视?”

一如沈书晴对她的倾慕,他得来不费吹灰之力,虽则有那么片刻感动,但也仅此而已,他对她的态度并不会因此而有任何改变。

“本王要的是她的刻骨铭心。”

屋外天光正艳,支摘窗外吹来阵阵栀子飘香,沈书晴坐在靠窗的软凳上缝制着雪色中衣,虽是扯着针线,目光却不时往一侧妆奁上的铜镜望去。

因想着今日要见陆湛,她特意打扮了一番,却不似上一回刻意的浓重,上回失血过多,她气色不好,是以多用了些脂粉,今日倒是只淡淡敷了一层粉,稍用螺黛扫一下眉尾即可,既不会太过,又不会太寡淡,自有一份清新淡雅在。

只是啊,再合适的妆容却也掩不住她眉眼之间的疲色。

得知陆深要将她赠与他人为妾,沈书晴已晕过去两回,又伤伤心心哭了好几场,自然是身心俱疲。

沈书晴自铜镜中窥见红菱端着茶具进屋,于是偏头往她后边望去,再看到她身后再无一人时,顿时清亮的眸子暗淡了下来,“王爷还没来吗?”

红菱将茶具放在临窗的四方黄杨木高几上,给沈书晴斟了一杯茶,“小姐,这才刚过午时,你已问过好多回了。”

不怪沈书晴担心陆深不来,实则是这个消息太过悚然,她长这样大,即便如今沦落给陆深做外室,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当做货物一样多番周转。

沈书晴捏紧了手中的布料,眼里满是担忧之色,“若是王爷不来了怎么办?”

“不来就不来。”

红菱旁观者清,不管出于什么立场,贤王这般做派显然是没将自家小姐放在心上,反而经她打听那个所谓李公子倒是个翩翩君子,于是劝她,“小姐,这李公子听闻是陇西李氏的下一任族长,她既肯为你一掷万金,想必将来也会好好待你。”

沈书晴摇头不语,泪花隐隐,她不要被一个货物一样赠来赠去。

更何况,她爱慕贤王,又怎肯与他人做妾?

正这时,房间的木门被推开,一束亮光打在了沈书晴的额上,她当即放下手中的绣品,起身相迎,眸中似有水光泛起,“王爷。”

她以为是陆深来了,但其实来人是小李子,身后也并没有别人。

沈书晴不由得眸色发暗,面颊似染了一层寒霜,咬着唇低声喃喃,“王爷他当真不要我了吗?”

小李子不忍地垂下头,朝沈书晴行了个礼,艰难开口,“沈小姐,王爷说,李公子是个好人,让你安心跟他去。”

“王爷还说,三日后你出门,他有朝务在身,就不来送你了。”

竟如此狠心吗?

连最后见她一面也不肯?

沈书晴整个人倒栽下去,红菱扶住她,往一边的软凳上坐去。

待小李子一走,红菱便道:“小姐,你都听到了吧?王爷对你是没有心的,你就忘了他吧。”

“李公子再如何总不会比王爷差,这是因祸得福也说不定。”

然则沈书晴竟冥顽不灵,还在为陆深找借口,“是我有错在先,也不能全都怪他,我不该总是忤逆他,我不该总是哭,惹来他恼我。”

红菱并不与她争论,有些事得自己想通才行,只夺去她手中的针线,将她扶到了里间软塌,“小姐,你莫要多想了,歇息一会吧。”

可她哪里睡得着?

等红菱一走,她便找来陆深存放在书房的陈酿竹叶青。

指尖捏住白玉小瓷杯,像吃茶一般一杯一杯灌入嗓子眼,似乎只有这般才能麻木掉胸腔深处传来的层层叠叠的酸楚,才能淹没掉积累在心底的委屈与不甘。

可即便是饮下了许多杯久,心脏依旧一抽一抽地疼,似下一刻就要无法呼吸。

沈书晴一饮酒,稍情绪浮动便会脸红,如今小半罐陈酿饮下,自然早就红得似桃儿一般,还是烂醉的桃儿。

等红菱推门进入要前来备夕食,便瞧见自家小姐这般不争气的样子,当即根铁不成钢地道:“小姐,贤王哪里好了,你为何要为了他如此作贱自己?”

沈书晴饮酒上脸,然其实她酒量甚好,并不如何醉,虽则她极想沉醉不醒,她慵懒地又举起一杯酒,仰面缓缓饮下,待空置了酒杯,她这才将视线落在红菱满是担忧的面上。

酒壮人胆,说着平常不好说的话,“我知道我这样不应该!”

“他都不要我了,我不应该还想着他。”

她捂着发酸发涩的胸口,声音已然是带着哭腔,她扬高了声调,“可是怎么办啊?这里,这里就是有他!”

“我也控制不住啊。”

红菱无可奈何摇摇头,转而叫半夏同她一起将沈书晴架上了软塌,“小姐,你还是睡会吧,你这是太累了,才会胡思乱想。”

红菱替她脱了鞋袜,给她盖上被褥,转头又去煮醒酒汤。

沈书晴躺在软塌上,却始终无法入睡,一闭上眼脑海便会浮现出自己被送去给李照玉后,没多久又被转手给了其他的男子,自此沦落至风尘女子一般的境地。

想到此处,沈书晴眨了眨睫毛,眼角落下几滴热泪。

这就是命吗?

头好痛,沈书晴翻了个身,将自己埋入被褥里头,想要逼迫自己入睡,可男子留在被褥上的冷竹香却硬生生往她鼻腔里钻,眼前又呈现出两人在床榻间缠绵的画面。

怎地还在想他?

沈书晴,你怎地这般、怎地这般不知自爱?

她将那混有男子冷竹香的被褥扯做一团,重重扔在地上,这一幕恰巧被送解酒汤进来的红菱撞见,她一个健步过来,汤水洒在水波纹的地砖上,褐色的一片水渍间或一两颗桂圆及红枣,是红枣桂圆红糖醒酒汤。

“小姐你这是在做甚么啊?”

沈书晴并不理会红菱,只盯着地上那摊褐色的水渍愣愣出神,半晌她低自语:“他这是在惩罚我,对,他这是在惩罚我。”

她想起他临走那一日说过的话,他说:“沈氏,你欺骗本王,你该知晓要付出代价。”

“是我骗了他,他这是在惩罚我,他并不是真的不要我,而是在惩罚我。”

“只要我诚心道歉,他定然会原谅我,也就不会再将我送人。”

“一定是这样。”

说罢,她倏然连鞋也不曾穿,赤脚就下了榻,连踩到滑腻的汤水也浑不知觉。

“小姐,你到底要做甚么啊?”红菱觉得自家小姐已经有点疯疯癫癫。

沈书晴从五斗柜里头翻出那未完工的雪色绸缎中衣,陆深没来的这十几日,这件中衣她日日不曾忘记,皆要做上一会子针线,如今只剩些收尾的功夫。

她穿针,手不知是因着忐忑还是如何,是抖了又抖,好几次也穿不进去。

红菱走过来,抢过这件雪色衣衫,一把扔在地上,“小姐,他都要将你送人了,连见你一面也不肯,你还想着给他做衣裳?”

沈书晴挪眼一看,衣衫竟然覆在方才那红糖汤水上,雪色的布料上染上点点褐色,顿时跪下地上,似对待珍宝一般捧起那衣裳,“我不过是想将他作为礼物,给他赔礼道歉而已。”

“他得知我的心意,定然就不会将我送出去了。”

“他还是有几分喜欢我的。”

红菱从未见她像今日这般失魂落魄,自也有几分动容在,她蹲下身拥住了周身发颤的沈书晴,“小姐,你就这般舍不得离开贤王?”

沈书晴并没有回答,只鼻子一酸,别开了脸去。

“你若是当真如此舍不得,贤王不肯见你,你何不亲自去见他?”

原本红菱还在想,她们未必能够顺利出去,可等主仆两人抵达位于朱雀街,都没有一个人前来阻拦。

但是在等候门房回传消息时,就没有如此好运了,贤王依旧是不肯见她,且为了叫他绝了念想,还刻意将她们送进去的贽礼,先前做好的那个荷包,给原封不动地推了回来。

“王爷说了,沈姑娘不必多费心思。王爷不会改变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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