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说来,林佑今和唐淑瑶在幼稚园就认识了。
只是儿时的记忆早已模糊,小学也不在一起读,久而久之双方便忘了还曾有过这样一位同学。
及至学能测试后她们都考上了圣保罗中学,开学头天彼此盯着对方挪不开眼。
最终唐淑瑶先开口:“你是不是林佑今啊?”
两人自那之后才慢慢成为朋友,后来无论是中学会考,还是高级会考,都定下一个目标,而今又同在港大文学系。
上学时形影不离,放了假都隔三差五约着出去玩。
虽说二人性格相投,行事作风无比相似,但在独居一事上,唐淑瑶比林佑今要早得多。
她十五岁就从家里搬进母亲为她购置的明都大厦,生活起居均由一位菲佣负责。
林佑今起初只是空有独居的念头,还没想过实践。直到她有次得了廖兰茵准允,在明都大厦和唐淑瑶住了几天。
在远离父母的那几天里,她深刻体会到了无拘无束有多么快乐,当即想好了十八岁的生日愿望之一就是搬出去单独住。
摁下门铃没多久,自称玛丽亚的宾宾便出来迎接林佑今:“快进来吧。”
玛丽亚在港岛做业多年,不仅英语没了口音,还学会了不少粤语。
“程季康和韩颂承也在?”她看到玄关处脱了几双鞋。
玛丽亚笑而不答,伸手比了个请便不再顾她,转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客厅里,李斯特的钢琴曲从唱片机中缓缓流出,玻璃高脚杯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林佑今想起落车前钟永盛多嘴问了一句:“这大晚上的,你们不会再出去饮酒了吧?”
不怪他有此担忧,明都大厦位于中环花园道,距离兰桂坊步行不过十几分钟。
可她们若想饮酒哪里非要出去,唐淑瑶早已贴心地将她专用的酒杯摆在了茶几上。
“等你好久了,今天怎么才来?又发生什么大事了?”唐淑瑶推开身边的程季康,给林佑今让了位。
“逗了会儿Nicar耽搁了,大事也没什么,倒是你,不给我介绍一下这位靓仔是谁吗?”林佑今以为只有程季康和韩颂承在场,不料一进客厅,最先看见的就是个陌生男人。
“唐鹤予,”韩颂承就坐在他旁边,“林佑今。”
“你好。”唐鹤予礼貌伸手,轻握两下就松开。
“冒昧问一下,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林佑今努力回想,她确信自己不仅听过这个名字,也一定见过他。
换作平常,三人中必有一人要吐槽她这搭讪方式老土,今天竟意外的都不说话。
“我最近新出了一首歌,叫《祈愿》,或许你听过。”说完唐鹤予哼了段旋律,却没唱词。
在九零年到来前乐坛经历了一次巨变,Leslie告别歌坛,公主赴洋留学,Anita不再领奖……
乐坛随之陷入沉寂时刻,但音乐并未因此停滞。
人们在唏嘘感慨的同时,业内亦有无数后起之秀。
不知从何时起,娱乐小报上开始频繁出现的名字成了唐鹤予一众后生。
街头巷尾播的歌来来回回换,金曲依旧,新歌不绝。
他翻唱过许多知名歌曲,《祈愿》是第一首独立创作的作品,也是如今人人都会哼上两句的曲调。
“这可不得了,我们阿今喜欢的歌手就那么几个,竟然能记住你这么个才出头的后生仔。”
韩颂承的惊讶溢于言表,一巴掌拍在唐鹤予肩上忘了收力道,作用相互下疼的彼此都龇牙咧嘴。
林佑今看着边上勾肩搭背的二人,瞬间就明白了,唐鹤予必然是韩颂承带来的:“你们家现在连娱乐圈的水也趟了?”
她本是调侃,谁料韩颂承点头点得干脆:“其实涉足挺久了,不过之前家里人没把重心放在这一块,现在大佬回来接管,他很重视。”
“所以你们是因为业务来往认识的?”
“可能是因为我吧,”唐淑瑶难得羞赧,“恰好我最近喜欢听Crane的歌,上次就向韩颂承打听了一下,他说空了帮我问问,结果今天直接把人带来了。”
林佑今拖长尾音哦了声:“你英文名就叫Crane?”
“嗯,是不是既好理解又很直白?”
“再好理解也不行的,人家现在在学法语,你和她说英文可别混淆了她。”韩颂承一向以“会说话”著称。
“那你的英文名是?”唐鹤予自动过滤了耳边的噪音。
“你唱过那首歌的,Thanks thanks thanks thanks Monica,”程季康边说还边学MV中Leslie左挥一下右挥一下的动作,压根不知道尴尬两个字怎么写。
林佑今握着玻璃杯的指尖收紧泛白,她开始反思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和这两人成为朋友。
估计是学校里的正常男士实在不多,只好矮子里面拔高个了。
程季康似乎玩上瘾,想去邀请唐淑瑶,毫无意外地遭到了对方嫌弃的眼神。
他不死心,又将目标转向林佑今,然而手还没伸出去,就被一句“滚”给无情拒绝。
连吃两次闭门羹后他直接拽着韩颂承一起,完全没打算过问他的意思。
如果不是和唐鹤予初次见面还不熟,程季康或许会把他也拉上。
“随他们疯去吧,你快和我说说今天的新鲜事。”唐淑瑶此刻的兴趣全在林佑今身上,连新晋偶像在身边都能忽视。
“真没什么大事,就是盛哥现在真成我哥了,阿爸认他做契仔。”
“那挺好啊,毕竟他都在你家这么多年,敏姨应该也很高兴。”
“可敏姨婉拒了,这正是我最不理解的地方。”林佑今把晚餐时的情形尽可能还原的转述一遍。
“为什么?!”唐淑瑶的反应不亚于林佑今,又扭头问坐在边上一副事不关己的人,“Crane你有契爷吗?”
唐鹤予作为客人与旁观者本无心他人琐事,可有些话就这么进了耳朵,想装没听见都不行:“有是有,不过……”
“所以说上契很常见啊,而且对方是林佑今她爸,敏姨有什么道理拒绝呢?”
“我知道她父亲是林耀生,但那又怎样,不想就是不想,一定要有理由吗?”唐鹤予突然正色起来,“如果有得选,我也不想要契爷。”
唐淑瑶看他神情就知道这背后大有文章,奈何交往礼仪告诉她不能多问,遂与林佑今交换一个眼神:“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
一个话题刚结束,另一个就被抛出。
唐淑瑶从小就看《十万个为什么》,能问的问题无穷无尽:“秦聿还没回来吗?我还以为他会跟着一起去吃晚饭,他们不会又放你鸽子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他已经回来了,但瞒着所有人。”明明钟永盛也只是听说,林佑今此刻说出来仿佛已将这话当了真。
“秦聿是谁?”唐鹤予想想与其独自坐着喝酒,不如就加入她们的话题。
且他返港不久,多了解点事情未必没有好处。
“看在你才从新加坡回来的份上,不知道秦聿也正常,但总该听说过秦二叔秦恩庆的大名吧?”唐淑瑶以为他有兴致,便打算开始自己的长篇大论。
在港岛,有四人能够做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林佑今的父亲林耀生是一个,他做烟草起家,能有今日成就,少不了早年沪上外父家的帮助。
是以外界总有传闻,说他对廖兰茵及其子女这般好,都是念及当年旧情。
秦家本是秦聿的父亲秦恩祥当家,最早从事酒店经营,后来生意逐步拓展,几乎垄断大半娱乐项目。
八年前秦恩祥发生车祸去世,改由二房所出的秦恩庆掌管家业,当时就有传言道秦家要变天,大房就此败落。
哪知秦恩庆随即宣布终身不娶,往后余生都会善待大嫂与侄儿,等秦聿毕业归国,就将公司全权交付。
林家与秦家在商界的地位无人能及,联姻结亲可谓是强强联手,另外两位则志不在此。
洪门会唐秉荣,新山社顾显中,他们的关系就不像林、秦两家那般和谐了。
别提双方会不会想着为子女说亲联姻,就连坐下来客客气气饮杯茶都是痴心妄想。
唐鹤予皱着眉听了会儿,终于忍不住打断唐淑瑶:“其实我觉得荣爷没传闻中的那么残忍不堪,和顾显中比起来,他应该算仁慈了吧?”
唐淑瑶不再说话,林佑今原本懒懒散散靠在沙发上,闻言不禁坐直了身子。
边上鬼哭狼嚎疯个没完的韩颂承和程季康也停了下来。
四双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唐鹤予,均用一种怀疑的语气问:“你在讲笑吗?”
“就当我没说。”唐鹤予一秒改变自己的想法,被人共同质疑,他也不再坚持。
“听你的意思是,你很了解荣爷私下是个怎样的人咯?还不如传闻中那么残忍,他要没手段,城寨会到今天才动工?你知不知道上个月多少人填海?看似无声无息,不过是报纸没登出来罢了。”程季康见他收了声,自己倒是越说越气愤。
“他就是这样愤世嫉俗啦,你别见怪。”韩颂承看唐鹤予有些发愣,以为是他被吓到,赶忙解释。
唐鹤予没说话,一脸的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