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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维港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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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扇恼人的咯吱声已停了许久,冷气机也在这时停止运转。

只剩挂在书架上的那只老钟“滴答滴答”不知疲倦,整点一到,按部就班地敲了三下。

不等陈守全消化,有人推门问路,打断了他的思绪:“抱歉,打扰一下,请问到春秧街怎么走?”

那人说着普通话,显然是刚从内地来。

陈守全暂时放下震惊与困惑,努力解答他的问路:“从这里去很远的,你要……”

问路人尴尬笑笑:“抱歉,能麻烦您说慢点吗?”

陈守全自认为正宗的普通话实则带着浓重的粤语腔调,即便说得慢了,恐怕那人也听不明白。

秦聿听了陈守全别扭的发音没忍住笑出声,下一秒就遭到对方和善的眼神。

“你是怎么去?坐车还是步行?”秦聿正一正色,怕耽误了问路人,便好心出声帮忙。

听他到开口,陈守全突然觉得他是有资格嘲笑自己的,谁让人家的国语既标准又流畅呢?

“走过去会很麻烦吗?”那人问。

麻烦算不上,但外面天这样热,只能说是煎熬。

“要花点时间,出门从弥敦道往南走,去前面的尖沙咀码头坐渡轮到湾仔,再一直往东走就差不多到了,你可以到了那边再问问人。”秦聿站在门口同他指点方向,外间的暑气也透过半开的门涌了进来。

陈守全将风扇重新打开,等那人走了他才又说话:“你国语怎么这么好?还有,你出国这么多年,才回来半个月,就又把港岛认熟了?有些地方怎么走,简直知道得比我还清楚。”

“不瞒你说,其实我没有一直在法国,为了收集文献资料,毕业后到处旅游,在马来西亚住了有近一年吧?后来又去了上海,国语大概是那时候练出来的。至于春秧街,唐秉荣曾经有段时间就住在北角,我回来这些天去那走访好几遍,合情合理都该记熟了。”

听秦聿再提荣爷的名字,陈守全被打断的思绪又飘了回来。

或许是经过陌生人问路的缓冲,他不像刚刚那般瞠目结舌。

“所以余达晖就是唐秉荣?”他仍旧难以置信,传言中铁血手腕的荣爷居然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情感纠葛?

“这样说不严谨,应该是余达晖的原型来自唐秉荣。”秦聿忍不住纠正。

“那瞿丽又是谁?从没听说过荣爷有女人,像他们这种亡命徒,想要有家人才是奢望吧。”

秦聿自认今天透露得不少,有些东西可以留到下次再说:“瞿丽和书中写的一样,原型是个在上海以卖唱为生的歌女。至于姓甚名谁,说了你多半也没听过。时间不早了,全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等下次再聊吧。”

事实上,江湖中有关唐秉荣的传言无非杀人放火、为非作歹云云,反是从没听过风月情爱能与他沾上关系。

而那段与歌女的无人知晓的过往,本就是只发生在上海的一小段插曲。

等他一返港,情爱恩怨便随云烟消散。

往事留旧城,谁又会记得。

秦聿之所以知道,也是在挖掘一桩旧事轶闻时意外听说的。

等描摹出故事大概,他将其与手头已经写完开头的《南洋故事集》进行权衡,纠结再三后,最终决定先写《往事》。

“今天你说的这些我都会如实转告阿今的。”陈守全始终挂心林佑今的嘱托,当然也没忘记唐鹤予,“还有个人,他似乎对你也很感兴趣,是如今挺有名的一个歌手,也是阿今的朋友。”

那日下午,陈守全虽然一直和林佑今在谈论,但并没因此忽视唐鹤予。

陈守全能明显感觉到唐鹤予当时情绪的转变,他起初的确是抱着欣赏的态度在阅读,可到后来眉头越皱越紧,脸色复杂得难以形容。

而放下书后,他却又说自己很喜欢这个故事,还希望认识作者,有些与私人有关的问题想问。

“谁?”

“叫唐鹤予,你看见对面那张专辑海报了没?”陈守全隔窗指着对面巴士站的一面广告牌,“那张写有祈愿二字的,就是他现在最出名的一首歌。”

“哦,不认识,没听过。”秦聿盯着海报看不过三秒就收回目光,“你说他是林佑今的朋友?”

他有几分不屑,最后这句反问的态度更是耐人寻味。

没听到陈守全接话,秦聿抬头,就见他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聿仔,你这语气不太对啊。”

秦聿不管他有意曲解,喝完最后一口凉茶,顺手将杯子洗了:“全伯,我走了。”

谁知门口还没走到,他忽得顿住步子折转身来:“林佑今问的问题,还是让我自己为她解答吧。”

“你不是才说不想让人知道作者的身份,这是又想通了?还是仅对她例外?”

“其实我现在就住她隔壁,到时候写封信简单说明,应该不成问题。”秦聿本来对这个做法并不确定,眼下说完之后他突然觉得很有可行性。

心中早已想好措辞,遂一刻都不耽误地往外走,“全伯,我先去交稿了,下回见。”

陈守全愣在凳子上,他好像又知道了件稀罕事——

半山叁号住的人是秦聿。

林佑今听见跑车的引擎声由远及近时,她正在书房里为法语中的动词变位而苦恼。

身边克莱尔则一脸悠闲地翻阅时尚杂志,完全没觉得时间难熬。

“这么快就学明白了?”克莱尔余光瞥见她抬头,虽没起身,但很明显心思已不在面前的课本上。

外面车声不小,克莱尔顺着去看,就见一道红色的车影自别墅门口飞快驶过。

林佑今悻悻收回目光,经过月余时间的相处,她对克莱尔也有些许了解,平日两人的相处不是在书房就是在餐厅。

倘若不在上课,克莱尔见了她态度就很温和,彼此还能像普通朋友聊上两句,又或是分享最近在看的书,这都是常有的事。

可若是上课,就比如现在,克莱尔与学校里严厉的老师无二无别,顶多就是看着好说话,实则丝毫由不得她分心。

说来奇怪,林佑今觉得自己今天一点都不在状态。

注意力集中没一会儿,眼神就开始涣散,面前课本上密密麻麻的单词仿佛飘起来,可如何都飞不进脑海。

其实不是完全没有缘由,她想。

早晨她听见敏姨在客厅给廖兰茵打电话,当然这本是个惯例,每周三钟敏都会向廖兰茵汇报上一周有关林佑今的情况。

廖兰茵认为这算是负责任的表现,起码还知道关心女儿的日常,不至于对她每日的行踪一无所知。

然而今早那通电话聊得有些久,等林佑今用完早餐,钟敏还没有挂电话。

等她走近想听仔细些,却只能看见钟敏连连点头,嘴上不断重复“我知道了、你放心”之类的话。

如果不是最后那句“我会盯着不让她见那个歌手的”,可能林佑今完全不会往这方面想。

是以等钟敏搁好听筒,林佑今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

“哎呀,你要死啊!”钟敏转身看见她吓了一大跳。

“阿妈要不要这么夸张,不过一个歌手的身份,至于让她这么神经?”

林佑今可没闲情关心她,话里的讽刺再明显不过:“本来我是没觉得有什么,她要是这般在意,我反倒想有些什么了。”

钟敏讨好的笑笑,心里想的却是下次要等她还没起床的时候再打电话:“茵姐也是为你好,有些人该避嫌就避嫌,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没错的。在这一点我很赞同你阿妈,你可千万别不听话同她对着干。”

“敏姨,我突然觉得你挺墙头草的。”林佑今这句话纯属调侃。

现在回想起来,钟敏几乎每次都是在廖兰茵面前维护林佑今,等到下回又在林佑今面前说廖兰茵的好。

她还真是一碗水端平,谁都不得罪。

“少取闹我,我讲认真的,”钟敏面露严肃,生怕林佑今会误以为她在说笑,“你可能不知道,茵姐原来都不想你和韩颂承还有程季康走太近,但毕竟是同学,上学期间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也干涉不了。”

林佑今原先只觉得廖兰茵防着唐鹤予的行为很可笑,竟不知她还曾想过要防着韩颂承与程季康。

看来并不是因为唐鹤予歌星的身份,廖兰茵根本就是想断绝她与异性的来往,唯有秦聿除外。

“这样啊,”她心里已觉得荒唐,真是又气又好笑,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只依旧用嘲讽的语气道:“阿妈真是良苦用心,我这样不懂事,差点辜负她。敏姨你放心,我以后一定注意分寸绝不再叫她生气,也不叫你为难。”

正这时钟永盛下楼,他见二人在说话,便上前询问:“聊什么呢?”

林佑今见他靠近,连忙退避三舍:“盛哥,你以后都离我远点,别叫我妈和敏姨误会。”

钟敏马上反应过来她方才那句“注意分寸”安得什么心,这哪里是认识到错误,分明就是固执己见,摆明了要和廖兰茵对着干。

恐怕林佑今正是算准时机等钟永盛过来,好拿他来杀鸡儆猴。

“哎,随你的便,我不会再说了。”钟敏懒得同她置气,不听人劝总有苦头吃,“克莱尔应该准备好了,你先去上课吧。”

林佑今扭头就走,上了楼梯还隐约能听见客厅里钟永盛在追问怎么了,又听钟敏两三句解释,两人为此争执起来。

她没有再听,也不想知道钟永盛是如何维护自己。

只是这一整个下午她都兴致缺缺,听不进一点克莱尔的法语,胡思乱想间脑中闪过秦聿的名字。

如果不是因为他,廖兰茵又怎会管她交什么朋友。

恰恰就是因为他,林佑今觉得自己不如从前自由。

想到这,心中对他的埋怨不由又多了一分。与此同时窗外响起引擎声,令人焦躁不已。

紧接着就是克莱尔不咸不淡地问:“这么快就学明白了?”

所有的思绪、声音交杂在一起,烦躁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双手奉上我的预收《南洋旧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挥手)

◆20c80s/南洋风/伪兄妹

◆马来西亚、新加坡、香港

十五岁那年父母离世,唯一的亲人只剩哥哥,

他却打算一走了之,“我下个月去新加坡。”

小梅守在阴森老宅里,像被抛弃的孤魂野鬼。

十八岁念完书,她独自出走,去到香港。

小梅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回马来,

直到收到一封信,相隔十年故地重游。

荒废已久的老宅外藤蔓疯长,破败木门前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

他回头,还是故人眉眼,声音依旧,“小梅,你来了。”

十年前离散,在寻找途中,十年后归来。

与张敬忠重逢于旧宅前,爱恨嗔痴道不明过往境遇。

藤蔓失去水分变成枯草,人生脱离家庭化作浮萍,

青色血管里的因果循环,百年过去仍旧常常梦回。

而我们只能沉入海底两万里,在漆黑深渊里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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