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虞点头示意:“刘大人。”
刘禹丞捂着胸口,手指颤抖的指向江砚白。
江大人身为文人楷模,实在是太让他心痛了!
江砚白似是很欣赏刘禹丞这幅痛心疾首的模样,浅勾唇角:“刘大人这是怎么了?”
刘禹丞拉过他的衣领,咬牙道:“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江砚白挑眉:“自然。”
“你……”佳人在旁,刘禹丞不好说重话,只恶狠狠道,“江砚白,你真乃小人!”
“刘大人莫要瞎说,昭昭昨日还夸我有君子之风。”话中隐隐透着得意。
昭虞闻言垂眸,乖顺地点头。
刘禹丞似是被伤透了心,酒也不喝了,冷哼一声扭头出了酒楼。
昭虞坐下后开口问:“旁人都知道了吗?”
江砚白揉了揉她的头顶,安抚道:“我心里有数,莫担心。”
只是这顿饭吃的着实不安生,两人还未吃尽兴,外面便响起敲门声。
方贵额角躺着冷汗,牙直打颤:“四爷,长公主派了人来带您回府。”
不是唤,不是请,是带回去,可见长公主是真的恼了。
昭虞指尖微蜷:“大人,长公主也知道了?”
“她早便知晓了的,我先送你回宜园?”
昭虞抓着他的手满目认真:“这世上,没有人比长公主更疼您,莫要惹她伤心。”
江砚白一怔,随即鼻尖微酸,将人抱进怀里:“昭昭在担心我吗?”
“我对大人的心意,比不上长公主万中之一。”
梦中江砚白曾自请离府,在她看来此举简直荒谬离谱。但这毕竟是江砚白的事,她不欲过多干涉,多嘴这一句,也只是提醒他看明白孰轻孰重。
脸埋在她的肩窝,江砚白声音有些闷:“你总是……”将话说的这样坦荡明白。
昭虞蹙眉,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放手,江砚白却抱得更紧了些,她叹息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上面的竹枝俊秀挺拔,素手轻抬为江砚白系上,她抬头浅笑:“大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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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砚白直接被带到了江府祠堂,祠堂内除了长公主再无他人。
长公主头都没回,听到脚步声身侧的手攥了攥:“跪下。”
江砚白顺从的跪在祖宗排位面前。
“菊花图是你送的,人想必也是你引去的,借篷使风,做的不错。”长公主声音低缓,“江砚白,你翅膀硬了,敢对着我阳奉阴违。”
她能查到这些江砚白毫不意外,因为他本就没想瞒着她。
长公主回头看了看江砚白,见他面色平静,又开口:“你是江家儿孙,我自不会罚你。”
江砚白抬头。
“一个花娘,呵……”
“我允她伺候你,已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她竟还敢蛊惑你接她进府,嗯?”
江砚白缓笑:“娘,都是我的主意,她什么都……”
长公主低笑着打断他,缓缓挑眉:“我认定是她蛊惑,你能拿我何?”
长公主并非从小居于后宫,当年永熙帝登基之前被调离京城,若没有长公主从中斡旋出力,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人究竟是谁还未可知。
只因帝王家多猜忌,永熙帝登基后她便退居后堂,再不过问过朝政,进退得宜,人心拿捏得精妙至极,上位者的锋芒,收放只在她一念之间。
意识到长公主说得认真,江砚白嘴角的笑慢慢消失:“娘,我只喜欢她。”
长公主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道:“什么喜欢,不过是救命之恩罢了。若她识趣,我会留她性命,而你江砚白不能再见她,否则她一定会死,记住没有?”
江砚白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无奈道:“看来,娘真的很生气。”
“儿子不孝,为江府蒙羞,惹娘生气。可您的话,儿子万不能答应。”他说罢起身走到庭院,长公主微眯了眼,这才发现江淮白也在院内,而他手里拿着的……
众人只见他解开外袍,只着一件中衣朝着祠堂跪下:“劳烦三哥。”
江淮白面色发青,甚至不敢看长公主,只垂首行礼:“江、江砚白忤逆不孝,父亲巡营,儿淮白替父行家法。”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条长鞭,鞭子被油浸的锃亮,日头一照,还能瞧见鞭上牢牢嵌着的针刺。
长公主恍惚,她至少十多年未见到这鞭子了,上次启用,还是江府旁支一个子孙杀人行凶、罪大恶极才祭了出来。
她漫不经心的勾起嘴角,只觉好笑:“江砚白,你是要给我唱一出苦肉计么?”
“不,儿子违抗您的话,便是伤了您的心,这家法不为其他,只为了让娘出气。”
江淮白接到他的眼神,狠狠咬牙甩出凌厉一鞭。
他得了江砚白的交代,下手毫不留情,针刺划过脊背带起一串皮肉,江砚白背上瞬间出现了血淋淋的一道。
长公主的笑瞬间消失。
方贵俯在一旁,哭的哇哇叫,心中暗暗怨恨昭虞。
“啪!啪!”江淮白又狠厉甩出两鞭,长公主手心都要攥出血,眉心拧成了疙瘩却依旧紧咬牙关,若她记得不错,江府立府至今,从未有人能扛过五鞭。
江砚白满头冷汗,面色惨白却一声不吭,活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两相对峙,他竟还勾了勾嘴角,像是安抚长公主。
江淮白面上闪过心疼,可还是铁牙紧咬再次举鞭,随着鞭子落下的,还有一滴无人注意的清泪。
“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如今不止后背,连前襟也被染红。
日光撒下来,院中却不见一丝暖气,长公主面色更是冷的骇人,她一步步走近,江淮白见状陡然放心,忙退开。
染着丹寇的手指狠狠掐着江砚白的下巴,长公主声音像是挤出来一般透着狠厉:“不错,性子确实硬。但江砚白你当知道,你受的苦,我都会从她身上找回来。”
江砚白闻言咧嘴喘息,干裂的嘴唇扬起一个轻微弧度:“娘,只、只需再来一鞭,不劳您出手,自会有人送她上路。”
一旁俯跪的方贵听完哭的更厉害了。
“我今日若挺不过去,黄泉路上,她必随我同行。”
长公主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低吼:“你竟如此执拗!”
江砚白实在无力,索性阖上了眸子,嘴角又涌出一股鲜血,滴落在地犹如昭虞妆匣子里的那枚梅花簪一般鲜红刺目,他声音明明轻不可闻,长公主却莫名听出一丝不容反驳的凌厉:“她只能是我的,无论生死。”
话音落下,江砚白身子一沉没了知觉。
江淮白腿软了一瞬,大喝:“府医!府医!”
长公主看着一众人手忙脚乱的去抬江砚白,抬头看向天空,嘴角竟露出一丝笑。
后晌,江大将军从城外急匆匆赶回来时,江砚白还趴在榻上不省人事。
“阿净!子修是我们的亲儿子,你难不成真要逼死他?!”
江大将军一生不羁,接人待物从不拘小节,唯有在长公主面前会收敛锋芒,可如今却冷脸质问,可见是气极。
长公主看也不看他,只盯着榻上昏睡的江砚白:“你还记得吗,子修六岁那年陛下赏了他一个鲁班锁,后来被梁王瞧见了,非要与他争抢。陛下和我都未开口,他便主动将鲁班锁让了出来,可他明明是喜欢的,连夜里睡觉都不舍放下。”
“我问子修为何要让,他说他知晓梁王并非真心喜欢鲁班锁,只是见他喜欢便生了抢夺之意,他虽让了出去,却学得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一件东西即便再喜欢,也不可在人前表现出来,否则便会引人觊觎。”
“自那后,给他什么他便要什么,却又对什么都不会过分关心。”长公主说到此眼眶发热,“可今天他却拼了命让我信他喜欢昭虞,我从未见过他对什么这般坚执,我想成全他,可我儿琼枝玉叶,怎可……”
见她有些说不下去,江大将军大步上前将她拥进怀里。
旁人眼中江大将军行事粗鲁,可少有人深想过,领兵之人若不是粗中有细,怎会带领几十万大军将边关护的严严实实?
半晌,江大将军才开口:“江家世代守卫大周,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王公贵族,在江家人眼里,他们都有一个身份,那便是被我们护在身后的大周子民。”
“阿净,花娘还是贵女于江家而言都不重要,只要子修喜欢,那她就有资格做我江家的儿媳妇。”
片刻,床上的江砚白将脸埋在锦枕蹭了蹭,声音沙哑:“娘。”
长公主闻言身子一僵,并不应他。
江砚白面朝里侧,只留给两人一个后脑:“爹娘晓得我的性子,我自小骄傲,可当初回京便是因着这点子骄傲险些失了她,直到如今,每每想起还会后怕。我做过的事从不反悔,唯当日留她在扬州,我悔不当初。”
“爹娘知晓她的身份,那应当也能想到她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花楼难熬,自小便受人白眼听尽浑话。她好似看的开,平日里也装的满不在乎,便是我当初说了些不中听的昏话,她也只回了一句她不爱听,却并未反驳。”
“我后来才明白,她表面豁达心中却仍对出身卑怯,我当日许她正室之位,她听完便拒了,还道若是执意如此,我怕是会被旁人耻笑。是我贪心非要将她带回来,可我又不愿见她伤心,旁人对她不敬我可打回去骂回去,可若是娘也对她不喜,我又该如何?”江砚白顿了顿,“今日我回府前,她拉着我的手交代,说长公主是世上最疼我的人,叫我万不可惹您伤心……”
长公主面容松动,但仍心有不甘地低吼:“我儿六元及第,前无古人!”
单论才学,当朝首辅都曾赞江砚白甚慧,他所不及。
江府三朝武官,就出了子修这么一个正经读书人,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虽子修对亲事冷淡,她也是早就打定主意,不管是哪家贵女,只要他瞧上了,自己定让他如愿,可如今……怎就栽到这么一个花娘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长公主:儿子看上个花娘,怎么办?急!在线等!
江大将军:终于会拱白菜了……
小江:我有一个好爸爸,永远我都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