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的力道瞬间卸下,紧皱着眉头将人抱进怀里,轻声解释:“我是担心你的身子……”
“并非训斥你。”
“莫哭。”
昭虞很多年没哭过了,自小时被妈妈拿着藤条死命抽过后,她便知道哭是没用的,便是哭死,琴筝琵琶还是要学,诗画舞技也不能落下。
可她除了刚去风月楼的那几年时常挨打外,后来都有姐姐们护着她。风月楼是花楼不假,可那也是她自小的家。
她如今是来了京城,是跟了江砚白,难道就因为这样就要把之前的都忘了?
那不是一件日常小事,是她十三年的时光,是家人一般的姐姐们。
姐姐们做花娘为生,哪个不是无奈被迫,难不成是她们主动去卖身的么?
江砚白命好,就可以瞧不起她们么?若不是身份有差,她定要给他一巴掌。
她狠狠擦去泪:“大人嫌弃我们出身花楼,当时何必带我回来,您现在想清了倒也不晚,我自回扬州就是。”
江砚白轻斥:“说什么胡话!我何曾嫌弃过你。”
“呵。”昭虞哂笑,头一扭不再开口。
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江砚白顿觉头痛,只得小声解释:“我并非嫌弃你,只是花楼里的一些法子确实阴损,你如今娇贵……”
这话说完昭虞面上嘲弄更深。
江砚白:……
“并非你想的那个意思。”他先一步妥协,“好,你如今不愿要子嗣,那便先不要,只是这药丸却不敢再吃了。”
昭虞:“我回了扬州,自然不必再吃。”
“回什么扬州!”江砚白双臂紧紧将人圈着,“对不住,是我失言。”
马车内无人说话,寂静一片。
与方贵同坐在马车外的银穗面色发白,姑娘制作药丸的药材,是她买来的。
虽然她当时并不知道那些药材有何用处,可若是四爷追究下来,她……
银穗吞了下口水,心神不宁。
下一刻,昭虞的声音传来:“若不吃,有身孕怎么办。”
自然是生下来,可江砚白被她看的说不出这话,只能再次妥协,“我有法子,你莫担忧。”
外面方贵攥着马鞭的手收紧,嘴撅了起来,京里想给四爷生孩子的人多了去了,偏生就姑娘不知好歹。
就这,四爷竟还哄着,也不知为了什么!
他带着点生气地停了马车:“四爷,百医堂到了。”
江砚白低头吻了吻昭虞的眼角:“莫气了,去瞧瞧身子可有不妥,嗯?”
昭虞气性本就不大,江砚白又是这般做派她自然是有台阶便下,既然他已同意了子嗣之事,自己也没必要与他拧着。
宜园……住着确实是舒服的。
诊室内,江砚白眉心不自觉蹙起:“大夫,可有不妥?”
白胡子大夫手指微动,半晌收回手捋了捋胡须:“服的药可还有?”
江砚白掏出荷包递过去。
大夫拿出药丸轻捻,嗅了嗅后皱眉:“胡闹!”
行医之人,最见不得自损之事。
他看向江砚白,一脸鄙夷:“看你穿的人模人样,没想到竟这般悭吝,便是不想要子嗣,也不能给你夫人吃这东西!”
昭虞闻言偷偷看了江砚白一眼,见他看过来又忙低下头。
江砚白:……
他拱手应下:“是我不对,那我夫人身子可有碍?”
“这药最伤身子,好在服的不多,调养一阵子也就是了。只是以后不能再服,否则不出三月,不仅绝嗣,内里还会日渐透虚,伤了根本。”
江砚白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有劳大夫。”
大夫出诊室抓药,昭虞绞着帕子一声不吭。
江砚白将人拉到身前:“可听到了?”
昭虞连连点头,一副乖巧的模样,仿佛在马车上一脸讥讽的不是她。
见风使舵的丫头。
江砚白心下好笑,面色却板了板:“回去后要乖乖喝药,不许嫌苦。”
昭虞最是会看人脸色,见状忙道:“定乖乖的。”
她只是不想生孩子,并不是想死呀,确实是她误会了江砚白。
方才说她两句就想要炸了似的,现在又这般,能伸能屈,也算是个人才了。
江砚白手指摩挲了下她的脸颊,将人抱在怀里,声音轻缓:“有什么不想做的就告诉我,我又可曾逼过你什么?”
伸手抱住男人精壮的腰身,昭虞在他怀里蹭了蹭,安慰之意明显。
江砚白心下瞬间软成一片,眼里含了丝笑:“走吧,耽误了些时候,约摸着宝华寺外人会多些。”
“灯会不是晚上才有么?”
“白天也有,只是晚上更热闹些,我们先去宝华寺,待天色暗了再出门看灯。”
昭虞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扬州也有灯会,只是她从来都是听说,并未去过。
想到这儿她面上才带了一丝期待,连脚步都轻快了些。
饶是江砚白知道她没心没肺,见状也还是气结。
眼瞧着这丫头是没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回去后定要盯着她养身子不可。
又是小半个时辰,马车才晃晃悠悠地停下。
昭虞本阖眸休息,感受到马车停下瞬间睁开眼:“到了?”
江砚白点头:“走吧,前头有台阶,马车只能到这了。”
昭虞颔首,撩开车帘准备往下跳的前一瞬嗖地转过头又退回马车。
江砚白本就在她身后护着,被她“砰”一撞瞬间歪倒在车厢里。
他忍不住揉了揉微酸的鼻尖,无奈笑道:“可是惧高?那我先下,再抱你下去。”
昭虞眨了眨眼,伸手小心翼翼地揪住了他的袖子晃了晃,满是娇憨。
“大人,嘉阳是郡主啊?”
江砚白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此事,眸中划过一抹嘲讽:“不错。”
“郡主……”昭虞想了想措辞,“便是郡主也会做错事吧?若是她做错了事,有人教训了她,可会被报复?”
一句话转了十八个弯,江砚白思考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逗她道:“过去这么久才问起此事,可是知道怕了?”
距离定湖游船之事已过了半个月,倒是亏了她还能想起来。
昭虞又晃了晃他的衣袖:“若是嘉阳她要打我,大人可会护着我?”
说完又补了一句:“我还会其他法子。”
这两句话倒是没一点关联,江砚白被说迷糊了,不由问道:“什么其他法子?”
昭虞凑近了些在他耳边低声呢喃,江砚白听完轻咳一声,耳后发烫。
侧头看去,小姑娘眼睛明亮纯真如稚子,方才听到的话……倒像是幻觉一般。
他垂首失笑,胸膛微震,只是那笑多少带了点无奈的苦涩。
昭虞一脸希冀,再问:“这般,大人可会护着我?”
江砚白收了声,再开口时认真无比:“我自然是会护着你的,不过不是为着你的那些个法子,而是……我本心悦你,便不会看着旁人欺负你。”
他说罢眼底闪过一抹罕见的忐忑。
这是江砚白头一回这么直白的表明心意,或许早了些,但他不想昭虞再误会他对她好是为了那事。
昭虞闻言轻轻“啊”了一声:“我知道,我感受到了啊。”
这下轮到江砚白惊了:“你知道?”
她知道自己是心悦她,而不是……
“大人做那事很卖力的,话本子上说男子若是唔……”
江砚白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面无表情的抱着人下马车。
她知道个屁!她脑子里只有那档子事!
昭虞向来是乖顺的,江砚白捂了她的嘴,她便不再开口,而是微微侧了侧脑袋,将脸埋在他怀里。
感受到她的动作,江砚白嘴角轻挑,终于知道害羞了?
正要开口调笑她,下一瞬便倏然冷了脸。
只见嘉阳正站在他三步开外的地方泫然若泣:“四郎……”
江砚白:……
他道怎么方才冲他撒娇,原来是看到了嘉阳,临时抱佛脚她倒是玩得溜。
昭虞依偎着江砚白身子抖了抖,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听到这声音就觉得不自在,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江砚白却以为她是被吓着了,垂首低声道:“莫怕,她不敢欺负你。”
昭虞眼珠乱瞟,她确实不怕,因为她已经看好了方向,若是嘉阳敢动手,她只需往右后方退上一步,那挨打的就是江砚白,根本打不着她。
江砚白再抬头时脸上的笑已完全收了起来:“我若没记错,郡主应该还在学规矩。”
当日之事有江临安的口供,嘉阳根本无从狡辩,所以泰安王当晚便带着礼亲自登门致歉。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若真闹大,倒叫外人看笑话,再者,现在还没到动泰安王的时候。
所以长公主虽见了他,却全程冷着脸没给他一点面子,接着第二日又从宫里领了个教仪嬷嬷送去了泰安王府,美其名曰教嘉阳规矩。
如此这般,两府也不算撕破脸皮,但京中人哪个不是人精,自然能猜出此事因果。
那嬷嬷是皇后娘娘身边最能干的,皇后娘娘与长公主自幼亲近,定然会交代一番,不用多想就知道这阵子嘉阳不好过。
不管她好不好过,江砚白只记得一件事,当时说好了要学一个月的规矩,而今不过才半个多月。
嘉阳面色白了白:“言嬷嬷回、回宫去了,我听今日主持出关,特来……”
江砚白嗤笑:“宝华寺圣洁,怕是不欢迎郡主。”
嘉阳闻言腿一软,幸亏有丫鬟在一旁扶着才没有摔倒。
四郎这般说,是觉得她心思恶毒吗?
可这都是为了他啊,为了不让他被旁人抢走!
她这般爱慕他,他却把她想的这么不堪……
嘉阳咬紧下唇,恨恨看着被江砚白护在怀里的昭虞,忍不住咒骂:“那她呢!她不知廉耻勾引旁人的夫婿!难道算什么好人吗!”
江砚白已转身离开,听到这句话脚硬生生收了回来眉目凌厉道:“你又怎配与我家昭昭相提并论?”
他的昭昭除了没心没肺点,哪里不……
江砚白低头去瞧昭虞,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处,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他心中还未夸出的话收了回去,眼里的笑顿时消散。
作者有话要说:小江:我心悦你。
昭昭(挠头):我每次都知道。
小江(微笑):她不懂我的心为何哭泣,她不懂爱情把它当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