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之越淡淡“噢”了声，静了许久，才又低声问：“你以后住这？”
许意摇摇头，坦言说：“应该不住这...也不确定，还没找好。”
周之越眼底情绪不明，语气略有些冰冷，像是对旧识的普通朋友。
“那，祝你早日找到房子。”
许意唇角扯出虚假的笑容：“谢谢，我...”
她意识到，似乎也不需要跟周之越提起一会儿要做什么，便简短道：“先走啦。”
他们停下交谈的位置离小区大门不远，周之越往前走了几步，估计许意差不多已经走出门。
他转回身，去进门不远处的路边重新开车。
不知怎的，这几天，周之越的心情无比烦躁。不论是在公司还是回家，都处于一个看什么都不顺眼的状态。
乘电梯上到顶层，一开门，家里的小奶猫又迈着小短腿蹦蹦跳跳朝他跑过来。
周之越低头看了会儿，没抱它。
小猫就在他脚边一个劲地绕圈圈，用脑袋顶他的脚踝，在他裤脚处蹭来蹭去。
直到他换了鞋进屋，打开冰箱拿纯净水，小猫还是跟在他脚边。
周之越无奈，蹲下身，把小猫抱起来。
结果，抱了还没1分钟，小猫就挣扎着用后脚踹他胸口跳下去。
过了会儿，他换完衣服去书房工作，这小猫又“喵喵喵”地跟进来。
也不会离他太近，就在附近一个能看见他的位置趴着，瞪着圆眼睛悄悄观察他。
周之越是第一次养猫，忽然觉得，这猫的行为倒跟许意有点像。
不是现在的许意，是很久之前，刚上大学的许意。
他们还没有真正认识时，她就会频繁出现在他周围。
周之越看到过社团登记的资料，许意明明是经管学院的，却会出现在他“电路分析基础”“大学物理与实验”这些专业课上。
除此之外，她的出没地点还包括跟他相同的社团活动、志愿活动，以及男生宿舍楼下的食堂、离男生宿舍更近的运动场、篮球场外面的小路。
后来认识了，周之越大致能猜到她的意思，可她又一直保持着跟他恰到好处的距离，将近将远的。
这种状态居然持续了快一年的时间。
直到在一起之后，许意跟他笑着承认：“我就是故意的，在你面前刷刷存在感，好让你记住我。”
周之越问她：“那你怎么不明说？其实你可以直接找我，没必要拐弯抹角的。”
当时，他似乎更喜欢直接点的方式。
许意笑的时候有两个可爱的小梨涡，她想了想：“因为尼采说过，\'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曲折地接近自己的目标\'。”
那是他们选修的同一节“西方哲学名著选读”课上讲的，她现学现卖。
周之越也弯了下唇，接出后半句：“\'一切笔直都是骗人的，所有真理都是弯曲的。\'但是，这句话用在这里好像并不合适。”
许意不以为然地挑挑眉毛：“哲学的道理，用在哪里都是通的。”
想到这里，周之越拉开抽屉，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点燃。
烟雾很快在书桌旁散开。凯撒小帝打了个小喷嚏，嫌弃地朝他“喵”了一声，从椅子上跳下去，逃出书房。
周之越看着指尖燃烧的烟，似乎又多了一重负罪感。
他犹豫许久，打开微信，找到赵柯宇的聊天框。
周之越问他：【我现在住的这个小区，租房的价格是多少？】
这个点儿，赵柯宇没在忙，很快就回复：【我哪儿知道，我又没租过房子。】
“......”
赵柯宇又说：【你随便下个租房app，搜一下呗。】
【咋的了，你想搬家，然后把在住的这套租出去？你不是才住进去没多久吗？】
周之越没理他了，径自下载app看租房市场价。
——整租8k以上，合租单间4k以上。
周之越身子往后靠了靠，盯着手机屏幕，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忙活着在app上注册认证了房东账号，走出书房，简单给这房子拍了几张照传上去。
最后想来想去，挂了2500每月的合租价格。
另一边，许意乘地铁回到吴乔乔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吴乔乔正坐在餐桌前，桌上堆满各式各样的月饼。
许意换鞋进屋，盯着餐桌问：“都是你买的？”
吴乔乔摇头笑：“都不是，品牌方送的pr礼盒。这不，中秋节快到了，我也正好拿这些出一期月饼测评的视频。”
毕业后，吴乔乔全职在做零食快消类的KOL博主，她跟许意同样是市场营销专业，做这行倒也算是专业对口。
又寒暄几句，许意回屋，刚卸妆换好衣服，许思玥就打语音过来。
报道这么多天，总算是想起还有她这么个姐姐。
不过，许意也能理解。刚入学，宿舍聚会、老乡聚会、周边四处玩，正是瞎忙的时候。
电话里，许思玥问：“姐，你工作还好吗？”
许意应道：“没啥问题，你呢，室友人怎么样？”
这会儿，许思玥宿舍应该是没人，兴致勃勃说着她的三个室友，分别是哪里人，说话口音怎么有趣，她们这几天去了哪里哪里玩，看到了几个帅哥，大家还怂恿她去要微信，不过她没敢。
聊了好一会儿，许意说：“那我一会儿再给你转点钱，估计你这几天没少花。”
许思玥不好意思道：“那...你自己还够花吗？”
许意笑：“够啊，我这不是涨工资了吗。”
现在家里条件虽然不如她毕业那年困难，但到底还是没存款，欠亲戚的债也还没还完。
许父一个人赚钱也不容易，又得供许思玥读大学，每月1500的生活费几乎是从牙缝里扣出来的。
许意上大学时，家里条件还宽裕，也不想轮到妹妹就让她受委屈。
许思玥说：“那谢谢姐，等我毕业之后一定要赚大钱养你！让你住大house，每天躺平摆烂！”
两人又聊了会儿下周大一新生军训的事，许思玥那边大概是室友回来了，不好大声讲电话，便匆匆挂断。
洗过澡，许意给许思玥转了几千块钱，关灯躺在床上，不由想起她大学时的生活。
可每一个片段似乎都跟周之越有关，她不愿再细想。
夜色漫长却又短暂，回忆只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
找房的事直到下周一也没着落，许意已经在心里默默把租金预算增加到3000。
只是这样一来，再扣除每月衣食费用，外加偶尔给许思玥的补贴，她就基本存不下什么钱了。
其实，前些天，她在租房app上刷到过一个标价2500的合租房，位置还在她之前看过的那个高档小区，九里清江。装修也很不错，各种家电设施齐全。
但看房这么久，她已经很清楚套路。
这种低于市场价太多的房子，99.9%是中介为了引流才挂的，等她真的联系了，中介又会告诉她这房子已经租出去了，平台上没来得及下架，让她看看他手里别的房源。
许意看完就退出去，反手点了一个“虚假信息”的举报按钮。
周一是跟柯越那边约好的提案时间。
许意来到公司，又去策略部和创意部找同事对了一遍提案流程，几人便上了28楼。
上次见过的小胡出来迎接：“我先带你们去会议室吧。我们赵总不在公司，周总那边会议还没结束，可能需要稍等一会儿。”
许意点头说：“没事，正好我们提前把投影设备连上。”
去的是一间小会议室，大概能容纳6-8人。
把ppt准备好，又等了没多久，门就被推开。
周之越今天穿了身白色的衬衫，领口的扣子松了一颗，看起来干净又清爽，衣袖挽起来一截，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
许意抬眼看过去，有一瞬间的恍然。这穿搭风格，像是回到了上大学那会儿。
周之越没什么表情，进门之后，坐在居中的位子上，视线先在许意脸上停留一瞬。
他微扬扬下巴，示意他们可以开始提案。
许意身边的创意部女同事一直在桌下疯狂捏她的手，怕许意没get到，又给她发微信：【雾草雾草，这是他们公司CEO？太nm帅了！】
上次周之越去COLY，创意部的人没看到。
同事还在一直发消息轰炸，不遗余力地夸周之越的长相。还有：【提案之后我能不能去加他联系方式啊！】
【你说他还单身不？】
【肯定单身！我要跟他原地结婚！】
许意当然承认他长得好看，不然大学时，她也不会那么努力地追他一整年。
当然，她当时看中的不止周之越的外表，虽然一开始也是被外表所吸引。
提案主要是策略和创意两人来讲，许意就在旁边听着。
周之越要招的人不多，但要求的是高水平人才，他们做的方案大概就是在北阳和苏城几家微电子专业比较强的高校参加线下双选会，以及在各社交媒体同步发布人才招募令。
提案时间不长，过程中，周之越没打断。
只在结束之后，他看向许意，微微张口，声音低沉好听。
“方案可以，具体活动执行的部分呢，你们怎么安排人？”
许意顿了顿，看着他说：“上次跟您沟通，您的意思是只需要我们出方案，没要求做活动执行。”
周之越往后靠了靠，淡声说：“我这边抽不出人去线下的双选会。”
许意说：“如果执行部分需要我们来做，费用可能也要相应增加...”
周之越颔首道：“没问题，两天之内把报价、流程和执行人发来确认。”
许意：“可以的。”
周之越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许意想了想，补充道：“但是您公司这边至少也要出一个人，HR去就可以，否则具体的事项我们和学生沟通起来怕有信息差。”
周之越轻“嗯”了一声。
许意回公司之后，创意部女同事还拉着她说周之越。
“你看见他手上带的表了吗，Richard Mille，7位数。这不是家刚成立的创业公司吗，CEO居然能这么有钱！”
许意随口说：“...可能是，家里有钱吧。”
同事：“我也这么想诶！听说好多这种公司都是有钱人投资开着玩的，就是钱生钱。”
许意没反驳，但心里大概知道周之越开这家公司不仅是为了投资。
这也是他喜欢的专业和行业。
好不容易结束这段对话，许意回客户部，把这事给张芸汇报。张芸联系了一圈，说活动日期太近，其他人都有工作安排了，只能让许意和陈句去执行。
当天下班前，她就把文件写出来发到小胡那边，晚上收到确认的回复。
双选会在周五，一大早，许意就带上大包小包材料，去到北阳大学。
场地在综合楼的大厅，到了之后，还有学校就业办安排的志愿者过来帮忙。
折腾了快1个小时，许意他们终于把易拉宝、宣传册和各种文件整好。
离双选会开始时间还有20分钟，柯越的HR还没到，也没个信。
大厅太吵闹，许意拿着手机去楼门口，给小胡打了个电话。
“您好，这边快开始了，你们HR大概还有多久到？”
小胡顿了下，说：“是我们周总亲自过去，应该快到了吧...我帮你问下。”
电话里话音刚落，许意还没反应过来，就远远看见周之越的脸。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西装领带，搭配略带攻击性的五官，矜贵的气质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格外突出。
她捂着电话说：“不用了，我看见你们周总了。”
许意在心里感叹，招人的事果然对科技公司很重要，老板居然亲自来这种校招的双选会...而且，她记得周之越怕吵，不喜欢人多的场合。
不多时，周之越就迈着长腿走到她面前。
两人上学时，经常在这栋综合楼一起自习。
许意记得，尤其是期末季，两人的微信聊天里，出现频率最高的一句话就是：综合楼门口见。
毕业五年后，他们再次站在这栋楼门口，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形。
周之越垂眸看她，眼神似乎也略有些复杂。
他嗓音沉哑，低低道：“进去吧。”
许意重重抿了下唇，强迫自己不去回忆过去的画面，小声应道：“...好，都准备好了，还有15分钟开始。”
周之越：“嗯。”
许意目视前方走路，多少还是有点心不在焉。
这栋综合楼大概是修建的时候有什么问题，楼门口有一层很不起眼的矮台阶。
上大学时，许意好几次走路没注意，都会在这里绊一下，每次都是周之越扶住她。
他还因为这事笑她，问：这层台阶是不是会对你隐形？绊多少次了还不长记性。
两人并肩，走到这层台阶前，许意没低头看路。
毫无悬念的，她高跟鞋尖踢到台阶，又是一个踉跄...
周之越几乎是形成肌肉记忆的习惯性动作，伸手扶了她一下，握住她细瘦的手腕。
许意借力站稳之后，小声嘀咕：“服了，怎么又是这儿...”
这话一出，许意心跳停了一拍，微微转过头去。
周之越也正在看她，低垂着眼，眸色很深。
两人视线相撞，静静对视。
大约几秒后，他松开手，转回头。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抱歉。”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