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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不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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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磷花这处的景致,在五界之中都属是独一份的。因是先帝留下的东西,妖王宫的众人亦是十分悉心照料着。

妖界族类数不胜数,多数化形的妖类的寿数都在前面千年以上甚是万年。红磷花此物,是近千年前,先帝胥商为了讨妻子开心,去天界求来的。红磷与彼岸同生于黄泉两岸,将它移去天界栽种的,是上一任的天界月老,白湛蠡。

红磷花的来路波折,先帝原先不知,只当是妻子齐婵思乡情切,是故费了心思去取了来。不料到了往后,还因着这花大吵了一架。

前事到了这里,过了六百年之久,后人说起都是笑谈,是帝后恩爱的见证了。

最能生情之刻,当是触景之时。扶修推着乐谙出去,拐了一道宫巷,便步入了那处满是红磷的地方。红磷花之于扶修,算得上是父母遗物,亦是不可同一般的花草放在一处说的。

这宫里、朝堂,明里风平浪静,实际暗里的人心啊,不知有么自危。妖王都,处处土地皆是他的,却无一处不是诡谲难辨的。站在这番土地上,他须得小心谨慎步步都深思熟虑才是。

如此,难以不累。

似他这个年纪的继位妖帝,资历这事,原就是一大难关。

行路之难,多的是人哀之叹之怜之惜之。

不可与之同类。

推着她入宫巷慢行,风微大,鲁嬷嬷上前替她裹了一层厚狐毛毯。鲁嬷嬷虽对她心有不喜,却也还是个守规矩的人。乐谙在宫中有何预谋,她盯着点总能发觉,倒也没必要在此等小事上多做为难。

小娃娃着了风寒,确是于她身子骨不好还是遮上一遮的好。

乐谙接过了那方厚狐毛毯,咧嘴一笑:“多谢嬷嬷。”

鲁嬷嬷心中嗤了笑,干枯的手摆弄好了毯子,紧着时间抽出手来。

这小丫头,还是个嘴甜的不得了的。也不知是不是她那尚姐姐教的。这□□人的心思,怎的就全花在她这丫头身上了......

“你们都下去罢,朕与她就在这走走,不必跟着了。”扶修自是瞧出了些什么的,不过,他可不喜去琢磨底下人的歪心思。若是人人都需他细细揣摩,那他这一辈子,怕是也不必做别的事情了。

鲁嬷嬷躬身道:“是,陛下。您若有吩咐再唤老奴就是。”

“嗯。”

......

宫巷一时的无人,除去偶尔响起的几声鸟啼,再无别的声响。静静谧谧的,余下二人在一地待着。

乐谙隐着的小心思,这下子总算是能说同他问问。

“陛下,你是身上不舒服么?”脸色这样的差。

她还在响秋殿时,陛下自外头进来,她心思全在那方极好看的软垫子上,瞧了眼他的脸也没觉着有何不对。待出了殿门,鲁嬷嬷一众人随了出来,几位宫婢走在一块七嘴八舌便开始私语。

乐谙活的日子不长,也无甚所长,就是这耳朵敏锐的不像样子。上一回,隔了厚厚一层殿墙,还是将下面人说道她的那些子话听了去。

这次也是,后头的私语窃窃,她在前头的轮椅上听了个全套。

那几位说,陛下不知是在何处受了伤,伤了身体。

这不,还宣了宫医阁的医官去千机殿看诊。

这可是几百年不曾有过的事儿了,自然稀罕。暗地里说上几句,也是平常的。

乐谙知晓宫医阁是什么地方。

看来陛下是同她一样,身子不大好了。

扶修垂下眸子瞧她。小丫头眼睁的极圆,抬高了下巴正盯着自己看。眼中是那迷惑不解的憨气模样。

怕是又有哪个不长眼的同她说了什么。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却没有想到这样快就传到了响秋殿,传到了她耳中。

“朕无事,你管好自己便可了,莫要多听别人嚼舌根子。”

乐谙却是即刻甩着摇了头,“陛下不能避着谙谙的问题,不然也算作同谙谙扯谎。”陛下那时说过自己不能同他扯谎,为视公平,他也不能对自己扯谎才是。

“朕......朕没扯谎。”

“你的本事倒是一天比一天厉害了,还知道用朕的话来噎朕,当真学以致用。”扶修压了嗓,声音哑声哑气,平白多出一股子淡漠来。

说完便再不理她,兀自推了她的轮椅朝前慢行。

整一宫巷的艳红,迷了乐谙满眼。那花丛的样子,是极魅惑的风韵女子,亦是雪山之巅的那份子孤傲凌然,万般颜色到了此处也该是逊色无光的。闻着的温和气息夹着花香与土气,香甜与清新混夹一处,又似一甜美的乡间女子,粉黛未施,言语无忧,甜味酣然令人神往。

乐谙转了身子,趴在前处细细得看。

好美,好红的花。

早前她便有在过路之时,瞥见这花的万般风华,心下就起了想要摘下一朵的心思。可惜,那位幸微姐姐曾与她说,外间的这花陛下格外珍视,阖宫的人都须好生照料,摘不得的。

她也有问过,为何。幸微只是缄口摇头,同她说,此时说来话长且在宫里是说不得的。

如今,她很想知晓这花中藏着的故事。

再看了眼自家陛下的眸子,当真是一贯的冷冷清清波澜难惊的。长睫覆盖之下,黑色的瞳仁都似快泛蓝光般的冷然。这样的陛下,是不好亲近的。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罢,不必遮掩。”扶修眸子微转,余光处可看着她了,就道。

忽如其来的言语,吓了乐谙一遭。她随即扁了扁了嘴,不再搭话。

扶修此话,倒是真想同她说上些什么秘辛。她还这般年幼,心智都未全,哪能过早的知晓那些伤怀又凄苦的故事。他们之间,有他先懂得那些人情冷暖,往后再慢慢教她就是了。早知的人此痛何琼,晚懂的人多些逍遥。

她今日梳了双髻,正如凡间的垂髫孩童的年纪。定了定心神,扶修大掌绕起她脑后的一缕散发,轻问道:“可要摘一朵?”

乐谙瞬时便来了兴致,“要的!谙谙想要两朵。”

扶修弯了嘴角,默许下来。

过生辰那时,他的身量还未有阿佐高,半年多的日子过去,他已高出阿佐几分。他今日罢了早朝,早间自响秋殿出去时,便是半披了发。宫婢以一龙纹的发带将他两鬓的发束在后头,他便就出了门。

替乐谙化那颗妖丹入体,有损元气,他看着脸色也差了不少。身子再如何挺拔,也抵不上原就是纤瘦的身量。再看,便显然可见,是有那身染了病气的摇曳之感。

他蹲了身子在花丛前头,长指捻了花茎,替她摘了两朵下来。

这花并非凡品,两颗极稀罕的梧州鸠骨续了花期,若是不摘下来,千年万年都可一直开下去。摘了下来,便是同其他花草一般,新鲜不过几日了。

乐谙得了两朵红磷花,心思愉悦的可窜上天穹去。小短手对那几片花瓣抚了又抚,抚了又抚。

扶修依旧便推了木质轮椅慢行,嘴角的笑却是愈加的放肆,过不多时,竟还露来出几颗白牙。

待他反应过来那刻,又微不可查将几颗牙同那不适宜的笑隐藏了去。

妖帝当是庄重矜贵,须得自持,不可有这如她小儿这样的憨气言行。

亏得这里四下无人,若被瞧了去,他这自小肃然的周身气质,怕是就被毁了。

实在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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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医阁那边差了人将王儒开方子需捡的药,打包分贴,一并送至了千机殿。

闻倧这边命了人,每日订好时辰煎好了药,将药送去亲侍那里。扶修的亲侍只有两人,就是阿佐阿佑两人了。

今日的药送到阿佐那里,还是从药罐子里刚倒出来的,滚烫非常。

喝药须得趁热,阿佐接过托盘双手端着,同那宫婢道了声辛苦,即刻就提腿去响秋殿那头寻妖帝去了。

鲁嬷嬷拦他不及,阿佐端着木托盘一阵风似的刮了进去。

扶修摘了两朵红磷递到乐谙手上不久,破天荒的笑出来白牙。

也便就在他敛去了那笑没多久,阿佐一阵风儿的样子冲将进来!

平地一声惊雷巨响。阿佐做样行了一礼,躬身道:“陛下,该喝药了。”

“......”

乐谙回了头,没多讶异阿佐为何在此,惊诧的是他口中说的那话。

她继续盯了扶修好看的眼,心中嘀咕了一阵,才问:“喝药?陛下......你还说没有在骗我。你扯谎了。”

“......”

她盯着看他,他转头视线就盯上了“惊雷”阿佐。

平日里就是个冒失的,这会子又不知是使了什么招数,外头有鲁嬷嬷守着,都能让他偷跑进来!

这一日日的,就知端一碗药追着喊着要他喝,简直大胆!那憨憨好容易才信了他的话,这下,他还如何做她英明神武、说一不二的陛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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