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言说她已然长大了,可这身子呢,抱在手中也似无骨,还是轻飘飘的,无甚重感。
妖帝进门那会子,正是焦佷收了扇面儿的真元回来。一眼便已瞧出焦作将军这位孙子在做何事。他这第一日教的十分本分,这便是在先试乐谙的底子了。
他未曾同焦佷言说过与乐谙身子有关的事,也都由着他自行摸索了解。
如今也可知道焦佷有无真才实学。
后扶修转头对焦佷言道:“她该是还要睡上一些时候,今日就到这儿罢。你在外间候着,朕抱她进去,便来。”
焦佷拱手,“是,陛下。”
......
偏殿她居的寝殿,妖帝已令人重新布置过。
一切也皆按照响秋殿寝殿那般样子去置办的。
那方五行龙凤榻也搬了过来。乐谙最喜在那方软塌上午憩,他没理由不讲这方榻子搬过来予她的。
扶修那边下了早朝便过来了。这小妮子该是刚睡醒才是,前头撞了真元试炼,该是又要睡上几个时辰了。
他倒是有些忧心。现下这个时候睡得多了,到了晚间,也不知还能不能好好安睡了。
*
偏殿正厅室。
崔姨泡了两盏上茶端将上来,轻放置在二人侧桌之上,而后脚步轻轻恭敬退了出去。
那杯盏上绘飞龙纹饰,金漆环身。焦佷执起杯盏,送至唇边轻抿一口,口中顿觉清香四溢甜味浓重。
这茶水,竟比前头那时饮过的还要香甜。
妖帝似有所觉,笑道:“这响秋殿的习惯多半也随了她的性子,她喜甜。这茶饮得多了,也觉着不错。卿以为呢?”
“陛下爱护小殿下,这茶饮着自然也是最香甜的。”
焦佷这话回的算作滴水不漏。
他既顺着往下讲了,之后也便容易办事了。
扶修轻笑,又道:“卿今日见到她,可与坊间传闻一样?”
坊间传闻多是污言秽语夹着莫须有的揣测臆断,哪哪都当不得真。可偏偏便就是有一群人为之津津乐道深以为意。
流言一事,说到底不过是无良之人寥寥数语。可于这当事之人,似为洪水猛兽无异。可断人生路,失人心魂,破人新城,埋人傲骨。
是以,生而为人,未知事态全貌,勿要妄加论断。
于人于己都好。
焦佷这般怔在当场,执在手中的杯盏亦是颤抖不止。
他这早先的所念所想,怎的妖帝都已知晓了。且那些个恶劣传言,大半还是从宗室口中传出去的,自有他们的目的所在。这遭进宫,他这冤大头倒是得了这般冤枉黑锅。
“下臣惶恐。这坊间传言实是无稽之谈,陛下深明大义,还望莫要放在心上。”
哪知妖帝一笑,“朕哪能不放在心上呢。事关于她,大大小小的事朕都得管着,着实是有些劳累了。”
......
一时的寂静之后,焦佷依旧呆愣。
扶修便道:“朕已给了你时间考虑,可有答案了?”
方才随未说什么,但这字里行间的意思却是十足的明显了。妖帝觉得辛劳,下臣哪有不去为主分忧的道理。
焦佷是个有脑子的,且也不笨,该是懂得的。
“下臣斗胆问陛下一句,召臣进宫究竟是为何呢?”是真正为了给小殿下请师父教习术法,还是......为了做其他的事。
指尖轻敲桌面,扶修道:“你心中所想,皆有。”
凡间有语,曰,除恶务尽。
用人这一事上,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处。既已经知晓他有这个本事,何不用起来,做一交易。
“朕亦不会亏待了你。你与你的那些个朋友,想来都是妖王都中的地头之蛇。不论你父亲做怎样子想,左右你是有些本事的,无需靠着家里。一个月的时间,将王都的流言换一副样子,不难罢。”
“而后,朕可许你两件事。你想要什么差事,朕会思量着给。”
“谙谙这头的功课,亦不可落下。”
......
*
十几日后,天界长公主府。
适逢天帝长女,公主齐嫱与神君解霄之女,满月之礼。五界多是派了使者前来相贺的。
那日,长公主府挂了红艳艳的缎子,十分亮眼。天后赐了六颗大大的启珠绕了周遭地界,护住府上。五界皆有来此相贺者,天后此举也为护着这位皇孙的安全着想。
妖帝扶修领了乐谙与阿佑来时提前了一日,府中还在筹备,客人都还未到。
乐谙今日的衣裙是妖帝亲自择的。红色的一袭宫装,发髻未盘,单以发丝微微朝后挽了几缕,身后的发丝也便如此披散下来了。珊瑚色的珠钗点缀其上,乐谙整个人也似熟透的荔枝离了外间那层凹凸的壳儿,内里又白又嫩且多汁香甜。
妖帝早知会过她,也已问过她的意思,言明了今日要带她去见一人。
虽不知那人是谁,她亦是顶在意今日的事儿的。崔姨提她打扮那时,特意请了妖帝过来,择了得体又好看的衣衫。
妖界到天界的一路,由妖帝牵着,她还是冒了一路的虚汗。
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这样的心虚紧张。
扶修回头瞧她。她那一脸若有所思又呆呆愣愣的模样实是有趣。
他笑她,“当真不知,咱们殿下也有这样心虚的模样。”在宫里可是个“顶天立地”的霸王人物,都敢横着走的人物,怎的也有今日了。
乐谙许是真的紧张,只以眼刀剜了他一眼,继续垂着头,不再理他。
扶修心头暗自轻笑。
她其实无需紧张,一切该有的他皆已经有了安排。往日的筹谋虽还不大成熟,对抗那些个腌/臜货色,仔细小心一些,也能成事。
安排乐谙乖乖修习术法的半月,他已派人暗请了水族大将贺焕卢进宫。那人是个奇异之人,早前,他便与贺焕卢以书信相通。
“无需担心,万事皆有朕在。”如今,一切便要些开始了。自南向北,逐一的来罢。
乐谙:“哦。”
不担心的,只是紧张罢了。继而还是垂着头,半点声响也没有。
......
长公主这厢正在庸华阁抱着自家娃娃逗着笑呢。一月过去,念白似换了张脸,皱巴巴的脸长开开了不少,眼睛已然大大的睁开了,粉嫩嫩的脸蛋蛋上,一双眼睛十足的引人。
齐嫱一见女儿便是堆了十足的欢喜,怎么瞧也瞧不够。
这可是自她腹中出来的粉娃娃。她往日怎样都难以想象,自己竟是个怎样本事的人,能成出个神仙来。
这可是活神仙呐。
......
乐谙初见长公主,长公主便是这个一副痴像,盯着自家小娃娃瞧。
妖帝进门,轻咳一声。
齐嫱猛然一个抬头加回首,面上笑容还凝着,场面这才和谐。
天界数一数二的清冷艳绝的女子,如何会变得憨厚傻气。该是因为怀孕生子的缘故,终是影响了脑子上的一些东西。
扶修心道了声,可惜。接着面不改色的朝齐嫱问安,“见过长公主。”
齐嫱一记白眼,气道:“罢了,做作的紧。”
说完,视线不出意外的落在红衣少女身上。
齐嫱一惊,抱着孩子便去扶修那头问,“这位是?”
少女窈窕,身姿纤细。红衣衬人正如秋日枫叶红火,装点桠枝,更装点万物。这一站,已是一处恰到好处的美景风物了。
扶修转身去牵了那小嫩手,正色道:“是外甥的心上人。”
齐嫱:“啊?!”
*
少女可见的红了双颊,下意识便要收回手去。
扶修这攥的更紧了些,侧头同她道:“谙谙,给长公主见礼。”
乐谙这又猛的一缩手。
这握着手,如何见礼嘛!
待抽回了手,手背微红。稍稍一理衣冠,乐谙正了身子,敛眉沉目,福了身子行了一礼,恭敬道:“小女乐谙见过长公主。”
这是尚嬷嬷前日刚刚教的尊礼。仅这一礼,便叫她练了大半日的光景。练的腰肢酸疼,步子也迈不开,歇息了一日才算好了一些。
齐嫱这便现出了满面儿的笑,问了扶修,这是哪家姑娘,长得真好。
扶修蹙眉,“不是您将她送到朕身边的么?”
......
齐嫱复又想起那日来。
观台取物十分不易。那时人多,她也因着腹中孩子的缘故,身子不大舒坦。观台依着仙山而建,她与宋宋二人准备悄悄自后头的山涧脊背处翻将进去。
便就是在那时,瞧见了山涧阵法隐秘处的光华。
那枚灵蛋圆润非常,周遭的光华呈蓝色,自内而外由浅至深。
她这第一眼便相中了这个极品!
想到来日,这枚灵蛋孵化出来是如何如何的霸气非凡勇猛无敌,正巧配的上她这个自傲孤寂的亲外甥。她便就连取蛋时受的伤也觉得无甚要紧了。
谁能想到,那日周身闪电,脾气极大的灵蛋,竟是个水灵灵娇娇美美的姑娘?
“阿修,你莫不是在同本宫开玩笑罢?”齐嫱还是不信,沉吟半晌还是问了。
观台的主事早已经换了人,那位爱财心大的巫真已被天帝下令,叫解霄亲自去拿了,丢下界去了。
她到了这时见了乐谙,才有所觉。
巫真被贬下界的罪名为何自家父皇也未有公开言明过。她那时觉得巫真活该如此,谁让他收了那样多的钱财。此外得知之时,自个儿还捧了一瓣红彤彤的西瓜在院子外啃,问了解霄一嘴。
“这巫真犯了多大的事儿,得劳咱们神君去抓啊?”
解霄似也知道的不全,想了半天,才道,“你可知千年前那位断尾的祝赉神君。那位与天帝乃是同门,因缘际会之下恋了一凡人女子。那女子有孕之时,祝赉神君却因天帝之故断了尾巴,自此闭关。”
“那女子与未出世的孩子,自然也就由天帝照料了。那竖子巫真,守着观台以职务之便敛财不说,竟还弄丢了孩子!”
“一查之下,那封印竟已经近百年未有加固了。那孩子原是腾蛇一脉上古神族,平白无故没了。天帝面子上难过,如此巫真更加该死了。”
那时齐嫱吃完了瓜,弃了瓜皮,此事便过去了。
现下想来,似乎哪里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