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姨听着了话,提了自身裙摆赶着过去了。小丫头便是一张脸窝在薄薄锦被里,面色娇娇,略显疲累。
乐谙也有着了里衣,慢掀开锦被软绵绵起了身,弯了个淡笑,慢道:“阿修,你先出去罢。有崔姨陪我,便可了。”
支吾了几回,扶修也似有话难言。诸多妄图言说的承诺堵在喉中,闷闷沉沉。
他此刻有真难将这些个儿话,全然说出口。一切皆是未知,往后成败也是未知,他与乐谙却已有了夫妻之实,细想崔姨说的不错,他这般对心上人,岂不是就是不负责任之人么。
步子挪动之前,扶修一张脸上已是不大好看,薄唇张阖也只道了句,“那你乖些,朕,朕会将昨儿个夜抓到的留下来,给你处置。”
后得了乐谙菀菀一笑,“多谢阿修。”
......
崔姨的心疼却不止在乐谙脖颈这一处地方。褪下里衣,崔姨这眉头再也便展不开了。
身上的紫青色痕迹也太过醒目了些。藕白的双臂亦是不能入目了,几个大掌印子在上头,紫红紫红的,好不鲜艳。
连加着脖子上与身子上那些痕迹。妖帝陛下是属狗么,下口时如此之狠?
温水没过胸口,乐谙这周身的疲累总算是有纾解的意思。香水堂水温正当合适,热乎乎的水汽慢慢升着,里间可算得上温暖。
崔姨这便替乐谙细细擦拭着身子。崔姨这手虽是做惯了伺候人的话儿,但保养的也是极好,替乐谙细细擦拭一遍之后,弃下了那块儿绢布,以手轻轻捏起她的肩颈。
躺在海棠花枝的温泉小柱旁,氤氲水汽便衬得乐谙满面儿的娇红,加之身子上那些个痕迹,愈加的暧昧。
崔姨这一面儿瞧着,一面儿替她捏着身子,瞧着心头愈发的窝火。
饶是自知身份也忍不住要说上几句,脸色也是摆的极差,“殿下怎可由着陛下乱来,可知女子的身子是一等一的娇贵,哪能平白无故的招惹了去。”
说多了都是泪意,这不还是被欺负狠了。
她这手上稍稍重些,乐谙疼得立时就缩了缩身子,可不就是被欺负的狠了么。
心中怒其不争,口上又是苦口婆心,“殿下如今已是个女人了,往后更要照料好自个儿的身子,莫要胡来了。”
乐谙转而回眸看了崔姨,眼含有泪。
她这没有母亲的,听着了这样关怀又变扭的话,心竟也酸了一把。
暗自生出些对有父母亲族的孩童的羡慕。
若是有父母在身边,他们又会同自己说些什么呢?是责怪她不知自爱,还是会似崔姨这般变扭着心疼......
“崔姨......谙谙不觉着后悔。我,我是真心喜欢阿修,愿意信他。”
崔姨叹了句,“老奴知道。可是殿下,就没想过往后?”宫里现下一团乱,两头的党派相争的厉害,妖帝也未显露什么意思出来。连名分一事,提也不提,又是怎么样一个意思?
“名分之事呢?陛下可提过要给殿下名分?”
世俗之中,名分是多少重要的东西啊。在妖王宫内,就更是了。
乐谙低头沉吟半晌,微微敛了眼底神色,却是明显的故作淡道:“我,我在等着那一日。等他予我这个名分。”
至于后果是何,全由自己担着了。
*
而后数日,濮阳满得了妖帝亲口允诺,救治乡安郡阁孟氏。其后濮阳满还是由阿佐带着回了军中。
这夜月朗风清,王儒进了这门牢已有五日。
青衫沾了污迹,王儒一人至于墙角坐着,面容憔悴,俊脸下处留了点点黑青色胡渣。
凡人不比妖界族类,这一遭过来,王儒眼见儿的憔悴了不知多少。
妖帝只予了门牢自省这一责罚,全无其他。知晓此事的人无不讶异,王儒自然也是心知,这样轻的责罚是出自哪位之手。
妖帝再怎样的仁厚,也不会有这样的心胸,单看那日的表现就可明了了。
他此刻忧心的事,只有小殿下是以何种法子哄得妖帝,许她自行处置自己的过失。说说是一个小主子,实际也不过是个及笄不久的小丫头罢了,哪能遭得住妖帝旁的责难。
只盼着她已学会保全自己,懂得同妖帝周旋,消了他的怒气。
......
如此不久,妖帝悄无声息的便来了。
一阵玄黄色的疾风过来,逼的墙角处蹲着冥想的王儒忽得站直了身子,以脏污的青衫快快掩了面儿,挡住了一双眼。
待风散了去,王儒心下思量间定论已存,放了袖子,跪了地去。
“下臣宫医阁宫医王儒,见过妖帝陛下。”、、
妖帝无甚好脸色给他,睥睨了眼底下的人,“嗯,起罢。”
许多事心知肚明之下,是难做得到冷静自持的。门牢阴冷至极,点上的三两烛火闪着焰光,也像是没有半点温度的样子,同冰冰凉凉的这里融成了一体。
扶修四下打量了一眼,随后也就开口了。
“阿佑可同你说过朕要私下同你交代事情?”
王儒这头默了一瞬,头也未抬,并不知做何思量。
扶修未觉,依旧说道:“朕欲差人带谙谙去人界避祸,不日便会出发,你亦随行。她自小身子不好,多发急症,小心照料着她的身子,明白了么?”
底下的人仿似没听清楚这话,兀的抬起脑袋,望了妖帝一眼。
妖帝这话说的再清楚不过了。王儒却是没解透话里的意思,惊诧的张了口,大着胆子问了:“陛下说什么?”
扶修这回转过了身子,背对于他。一副高高在上的厌弃姿态,“怎么,王宫医聋了么?怎么不自己给自己治治这毛病,倒是有空去响秋殿那样的地方,肖想些自己攀不上的。”
这言语气性极重,说是唇枪舌剑顺势而来也不为过了。
王儒躲也不躲,迎着又问:“陛下为何要将小殿下安置去人界?”
......
妖王都太过不太平了些,可谓危险重重。那两派的人如今还在相争,若是有朝一日争出了个结果,赢得那派怎会轻易留着乐谙这样一个女人妖王宫。
扶修那头已劝过了一回,皆是以各类由头盖过了。
下回要来,就不是那般简单的上谏了,怕是会直截了当的派人前来取命。
这个风险,他万不敢冒。
且接下来的多年,他该是会疲于收复失地铲除胥淳一脉。其间亦是万千险阻,变数难计。
乐谙实在不适合待在妖王宫内,陪他一块儿受难。
这意思都讲明白,扶修道:“如此,你可明白了?”
王儒颔首,“陛下为何还会选择下臣随着同去呢。”
作一下臣,又犯了宫规,夜半私闯小主子住处,理当处鞭刑后赶出宫去,永世不得入宫。那夜之事,以妖帝的聪慧与性子,不可能丝毫不做猜想。妖帝这心头要有了定论,他这短短的一辈子便可以直截了当的结果了去。连剩下的几十年也都省了,不必活了。
扶修脑中早已浮出乐谙一张红娇娇的脸儿,声音都显得温润许多,“朕,自然是为了她考虑。”
“她是妖王宫未来的主子,妖后的位置朕会给她。她是极信任你的,你的事情朕已然都查了个遍,有你随着,朕也可安心一些。”他困于妖王都,是难走出去的,陪不了她瞧人界的山山水水,吃遍那里的各类吃食。
便就只能尽力谋划些对她好的,同她快活。只要可让乐谙平安,用王儒又算什么,便是万难之事,他亦是要试上一试,不到黄泉不回首。
“不过,不应该你做想的东西,便不要去想,懂了?”待他转过身子,话间语气也都全变了,肃言道道,警告之味极浓。
“你若对她起了不该有的事情,有任何逾越之处,朕会另阿佑立时取你性命。”乐谙的这一辈子全是他的,半点染指也不可有。
起先也有思虑过,将小丫头送去天界长公主府上暂住,这样可好有些照料。结果却是妖界与天界之隔以有术法加持,进出皆有所控。
都还不知是那派人动的手脚,贸然不敢试之。出了纰漏,搭上的便是他筹谋许久等待的时机,以及......小丫头的一条命了。
想到此处,扶修心底定下的决心又多加了一层。
......
天底下,可不去顾忌的事情是有许多。可诸多事情都还是要去顾忌考量的。
便如王儒,只身出这门牢,便暗自葬了自己半辈子的情思。
乐谙此人太过明媚耀眼,几次便引了他全部的心意去。只是可惜,他不止是个寿数短的不行的凡人,还只是个祖辈流亡妖王都的宫医。
在妖帝脚下,可谓卑微如蝼蚁。上位与下位,乃是云泥之别。
既有妖帝亲许下的诺言,她若撑过这一关,待妖帝事成,就可是名正言顺的妖后娘娘。
妖帝爱她怜惜她,也事事为她筹谋,比起他这个无用的,实在好了太多。
喜欢了一人,当愿她欢喜平安,予她最好的。而他,只需用着少得可怜的寿数,好生守着。守到白头终老,自行退场,已是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