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雨骇的不轻,同是反应过来便去后头抱了乐谙腰肢,泣道:“殿下!殿下这是怎么了!”
手无意间抚上乐谙胸口那处的衣衫,便觉湿糯,定睛一看才发觉她胸口那处破出一大窟窿,暗红色的血此刻正缓缓向外淌着。
不止胸口,前头大半的衣衫被血色染为血衣,情状可怖。
镇上原还在嬉闹调笑的凡人,瞧着这骇人的场面儿,早早的哄吵着四散了去。
幸雨嗓音嘶哑,吼道:“你们愣着做什么!快将殿下带回去!你,快回去知会王宫医,殿下重伤,备好东西候着!”
幸雨的反应已是极快的了,其余两人此刻还没得丝毫反应,怔怔瞧着突如其来的变故。
乐谙碧蓝色的一双眼还紧盯着牌坊顶上,偏生不去管自个儿身上的重伤,像是生生要将那处盯出个洞来。使了大力扯了幸雨的袖子,乐谙急道:“幸雨,你,你瞧见了没有......那人,那人长什么模样。”
幸雨哪有余力去答她的话儿,一面扯了自个儿的外衫,几下相叠,再行覆在主子胸口的血窟窿处,死命压住。
像这样子的血流不止,主子这周身的血不消多时就该流尽了。这也顾不得礼数了,开口就道:“瞧什么呀瞧!您不觉着疼的么?!这地方不安全,咱们得快快回去!”
主子倒还盼着见到那人,就不怕那人卷土重来,自己连小命都难保了。
何谓人界安全一些,遍地都要要人性命的东西,陛下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这被伤了,连是谁做的都不知晓。
......
亲卫横抱了乐谙在怀中,管不上阿佑交代的禁忌之事,使了妖法便回了宅子。
宅子外头有结界,凝了妖帝三成妖丹的术法在内,一般东西定是闯不进的。
乐谙这身子变化大得吓人,早不只单单有眼睛自黑色幻化为碧蓝色,这额间从未出现过的鳞甲片也冒出了头。到那宅子时,两处青色的角也已露出了头。(神兽种类外貌描写皆为私设,勿考究书籍)
这副身子,除了心口处疼了些,流的血颇多,有些骇人外,别的倒是没有什么。
怎知王儒一见,全然没了往日清风霁月的风骨,慌张非常的奔过来。
对那亲卫喝道:“......怎的出去了这么些时间,伤成这样?快!将殿下抱进房中!”这血令她白了唇色,一副雨打花落的病秧子模样,瞧得王儒心惊肉跳。
顾不得问上一句元凶何人,紧着时间进了屋子施救去了。
.......
幸雨这厢小脸煞白,同同样小脸煞白的阿佑相视良久,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今日之事,细思恐极。是什么人可在几名妖法甚高的亲卫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重伤了小殿下。瞧小殿下这模样,那人术法高深,生生逼出了小殿下半身原型。
在人界五道管理之下,还有胆敢肆意妄为之人,当真难想。
还有那人,为何单单便挑了小殿下动手,这事与淳王府会否也有联系?
“此事得快些修书回宫,告知陛下。”阿佑急道。小殿下刚出来不久便出事了,任谁也吃罪不起。且现如今,住的地方已然暴露了,还不知那些东西的来路,会否卷土重来。
幸雨却道:“阿佑哥哥,此事不急。可待王宫医将殿下的身子稳住之后再行上报,不然陛下那头知晓了也是干着急。”此处离妖界已远,传信来回也得几日,怕就怕宫里那位大主子万千忧心,降罪下来。
小殿下的性命丢不得,她阿佑哥哥的性命也是极重要的。
“这处地方已不安全了,得走,咱们得带着殿下快些走!”阿佑几乎发了狂,拿出锦囊来放出所有,用以加固宅子外的结界。
他这脑子已不清醒了,好在幸雨还算清醒,及时将他点醒。
“这处不安全,别处就安全了么?”那东西既能旁若无人的伤了小殿下,它会找不到别处地方?
显然不是。
“阿佑哥哥,我进去帮着王宫医,你在外间万勿乱来,一切等王宫医诊治过后再说。可好?”
阿佑默了话,点了头。
......
一个时辰过了,王儒方自里间将门打开,与幸雨二人走出房间。
阿佑急急的迎上去,见二人面色尚算得上从容,心底也暗暗松了口气。
王儒一手的血迹,长舒一口气,叹道:“殿下情况尚好,只伤了心脏,近日须以带来的灵药养着,不宜移动。”
乐谙伤着的心脏处破了极大一个窟窿,可幸着她非凡人,若是个凡人就该是当场毙命的结果了。
不过心脉那处恰好是乐谙这身子最为致命之处。妖类仙家的身子皆有这样的地方,那处伤重即刻便现原形出来,乐谙这时就是原形已现的模样。
王儒言语一落,阿佑心头大石才算真正落地。
临了,忧心着又问了句,“殿下留那么多血,当真无事?”
王儒道:“殿下又不是凡人,也不是妖族,无事的。”
她那原形,美则美矣,碧蓝色双眼,额上的双角和鳞甲,王儒一介凡人当真是没见过的。只知妖族之内,不存有这样模样的族类。许是她们灵兽一类,长得奇怪了些罢。
思及此处,王儒倒也不由有了另一层思虑,犹豫半晌还是道了出来。
“不过......我倒觉得那人并非冲着取殿下性命而来。殿下这伤看似严重,实际不然。”不过是血流的多了些,于性命无碍。
眯了眼儿,他又喃喃:“并非为了取殿下性命,下手这力道却也好似把握不准。倒像是......”
这吞吐惹急了阿佑,他这开口便显得毛躁了些,直道:“倒像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可惜他这话未有让王儒放在心上。王儒未做理会,蹙紧了眉头将心中猜想兀自道出,“这倒像是,专门为了试出殿下的真身一般......”
阿佑:“!”
*
再往后,阿佑便将今日之事悉数写在信中,连同王儒的一番推测一起送往妖王宫。
这回的事儿出的大,阿佑倒也盼着主上给些实令下来,而后即便是领了罪,他也甘愿了。这般无头苍蝇似的日子,整日惶恐,当真是不好过。
不过,此信一去,他与幸雨的婚事怕是再难了......
陛下所言的赐婚,是在小殿下平安无虞回到王宫的前提之上的。
......
可惜,送信的灵鸽刚出宅子结界便被施了仙法,失了灵气,才飞出几丈就进了一人的鼓掌之中。
那人便是先前立于石牌坊之上,盯了乐諳良久之人。
一头青丝里,白发已生,披散下来,衣衫也是褴褛。白袍沾污,破洞满布,间或还夹杂着些许焦黑痕迹。抓了灵鸽在手里,直接取了其腿上的信件,一手将灵鸽抛开了去。
难想此人便是五界之内赫赫有名的尊神,上乙。
展开信件,细读了一遍。
隔了许久,那男子呆了原地竟掩脸而泣,痛哭起来,“谙儿,谙儿......本君的谙儿。”信中伤了身子的小殿下,想来就是他的亲生女儿。
忆起前几日出关后,自己前去寻天帝问妻儿下落之时的模样,真真像极了一头任人愚弄的蠢驴。
他的拙荆只是凡人罢了,几百年前他受重伤时,妻子怀胎不足两月。
他未有有留下一字一句,便迫着闭关去了。
思来想去,他这辈子是负了妻子良多,总待想着日后出关补偿,却忘了她是凡人的事实。他与妻子早早就不知隔了几世,数百年的魂忆都散干净了。
阴阳有道,强求不得,她再不是她了。
他的妻子便再回不来了......
待他真正问起天帝,孩子的下落。天帝那般支支吾吾又异常难堪的模样,直戳人心窝子。
依照他那位师弟天帝所言,他的孩儿是个女孩儿。天生便随了他的神识,并非凡人,是为螣蛇一族嫡出血脉。
儿女出生之后二十余年,妻子便去了。
失了母亲,孩子便有了病态,渐生痴呆之象,不时甚至口吐鲜血。天帝寻便仙医亦无法子可医治。念及螣蛇一脉艰难,此后,天帝便将孩子封于补天遗留的天石所铸的蛋壳之中,保其性命。
孩子后放于天界观台后山,以上古之术封印。
哪知后来的变故滔天,天界之内天帝眼皮子底下,竟有人将封印堪堪冲破,将他的宝贝女儿劫走了!
......
自古螣蛇一脉,嫡亲血脉之间可有感应。他这女儿藏于封印之中两百多年,一朝寻之,自妖王宫宫门口,他便一路跟随了。
血脉至亲就在眼前,他活了这样久,都不曾有过如此心悸之感。
女儿长得美极,甚至比起他妻子的天人之色还要惊艳些,他便在远处瞧着她行路,瞧着她看孩童耍花灯,瞧着她手提两个花灯喜笑颜开的样子......
他再耐不住了。身上的每一寸地方都在叫嚣,叫嚣这他亲自看一看女儿的真身。
碧蓝色的双眼,额前的鳞角,都使得他泣泪。
乐諳回头去寻他的那刻,他无缘由的紧张,下意识便跑了。
这世间还有像他这样痴傻的父亲,心悸之外下手太过,当真伤了她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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