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之后,顾菀应付完蓝氏派来的郭妈妈,就自去沐浴梳洗。
出来正看到琥珀和琉璃一个比一个欢喜。
“奴婢拿食盒回来的时候,恰好看见三小姐被国公爷身边的小厮拖去正厅了!”琥珀面上是欢喜的笑意:“听旁的人议论,是要动家法呢。”
呸,想害她家小姐,就活该受家法。
“她还像在安乐伯府那样,四处喧嚷?”顾菀问了一句。
“没,夫人之前也派了人去看了三小姐。”琥珀道:“可要奴婢去正厅看一看,别让三小姐在国公爷面前颠倒黑白。”
顾菀挽了挽尚且湿软的发:“有祖母在呢,由着她去。”
说罢,她便打开了食盒,面上现出几分欢喜——都是她爱吃的。
想必是老夫人安慰她的委屈。
于是顾菀一边享用晚膳,一边听着从前头传来的消息。
一时间是顾萱被镇国公亲自执着板子,用了家法;一时间又是顾莲为顾萱求情,遭到镇国公的呵斥;不久又传来蓝氏遭到镇国公的问责,当场落泪晕倒;刚刚考完春闱的顾望闻此消息,急匆匆过去护住妹妹母亲,与镇国公分辨了几句,险些吵起来……
最后是以老夫人作主,先将蓝氏和顾萱各自送回屋里修养,再将镇国公和顾望调和好为结束。
许是镇国公越想越觉着丢脸的缘故,顾菀在睡前还得到了一个新消息:罚顾萱去祠堂住着,白日跪着在祖先牌位前忏悔,下午和晚上则要抄写家规,抄满了一百遍才准出来。
“听说三小姐在去祠堂的的路上晕了一回,国公爷也没有心软呢。”琉璃窃笑着向顾菀小声汇报。
琥珀拉了拉琉璃,说话神色郑重:“小姐,今日晚些时候,珍珠瞧见有人登门,是国公爷亲自过去迎接的。可那人从马车上没下来,只和国公爷说了两句话便走了,国公爷当时的面色就不大好看。”
“最重要的是,那马车回去的方向,是往东湖大街去的。”
东湖大街,是皇室宗亲们宅邸聚集的地方。
老亲王府,亦在其中。
顾菀闻言轻挑秀眉,懒懒打了个哈欠,尾音带笑:“知道了,熄灯罢。”
康阳郡主是个极守信用的人。
顾菀翌日就收到了她的请帖,约在五月十五那日,入宫到她的流芳园小聚。
老夫人看见帖子,欣喜不已,赶忙让苏妈妈去准备入宫的服饰钗环,还请了从前宫里的嬷嬷来,防止顾菀初次入宫就错了规矩。
镇国公阴沉的脸也和缓了不少,头一回用正眼打量顾菀,觉着这个一直被自己放养的女儿,也算可用。
……虽然最有用的那个去处没了,但若是搭上康阳郡主,也不愁联一个不错的姻亲。
若是能勾搭上靖北王府,给靖北王世子当个侧妃什么的,亦是甚好。
生气的还是只有蓝氏和顾莲。
尤其是蓝氏,不过半月之内,就被国公爷在下人们面前下了两次脸面,几乎恨得要呕出一口血来。
“怎么办,莲儿!”镇国公走后,蓝氏眼中闪过慌乱:“那位明确来了话说,说不要顾菀那丫头了!那你怎么办?若是你坐不上那位置,那……”
顾莲心头也颇为懊恼:早知顾萱那样蠢笨,也不挑拨她去叫顾菀丢脸了。事情没做成,还闹了好大一场,拖累了镇国公府的名声。虽后头老夫人挽了回来,却也惹得那位不喜,不想要镇国公府的姑娘了。
母亲也是,年纪越大,就越是看重自己的面子。不过是父亲训斥了几回,就兀自慌乱起来,不知计谋策划为何物。
心虽烦躁,顾莲仍握住蓝氏的手,安慰道:“母亲莫急,父亲方才虽生气,不也是说了,再去探一探那位吗。而且,女儿和他,如今正是情浓时——他昨儿还和女儿许诺,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说道末尾,顾莲的面上止不住地闪过羞涩与激动的神情。
“真是我的好女儿。”蓝氏一脸欣慰地嘱咐道:“不过只嘴上说是不行的,你瞧瞧能不能留些书面上的承诺。”
即便到时候实在坐不上正位,也能有把握做到仅次于正位的位置,再找准机会杀上去。
“女儿省得。”顾莲志在必得地说道:“回去女儿再去看看顾萱,她也还有些用处。”
“母亲只管放心养病就是。”
知晓顾莲每日都风雨不动地前去看望顾萱后,顾菀让琉璃派人去盯着,再叫琥珀好生看管住屋里,省得要里应外合,再来一场拙劣的谋害。
顾菀懒怠应付。
但这回有些出乎顾菀意料,两个人都安安分分地很,没往她屋里多放些东西,反而还倒腾了一点东西出去。
——是顾菀临摹字帖的纸张。
“让她们拿吧,我倒要瞧瞧她们又打算做什么幺蛾子。”顾菀笑眯眯道:“将我先前留下的练字的那些纸全都烧了罢。”
横竖她会两三种不同的字迹,要用字迹陷害她,可是不能的。
莫约和张瑛出去骑了两次马,就到了五月十五。
为表郑重,老夫人特意拿出了自己珍藏的红宝石累丝头面。随后又觉得过于张扬,想换成一套素银的,却觉得过于素净,也不好。
还是顾菀自己作主,选了一套米珠头面。
幸而蓝氏称自己“风寒未愈”,镇国公又要上早朝,只有老夫人一人对顾菀殷切叮嘱。
“……你父亲自然对你含了大的指望,但你要记住,我是宁可你不出彩,也不要冒险的。”
顾菀心中一热,软声道了好。
琥珀随着顾菀上了马车,预备专门等着顾菀出来。
车夫一声鞭响,便平稳地驶向皇宫。
一下马车,顾菀就看见了梁女官,照旧是姿容严整,神情凶肃,远远看去就让人不敢造次。
“梁女官好。”顾菀含笑迎了上去,见了个礼。
“顾二小姐。”梁女官面色不动地回礼:“郡主让我来宫门口等您,领您去流芳园。”
顾菀微笑颔首,将康阳郡主送的帖子递了上去:“有劳梁女官了。”
有梁女官带路,顾菀被免去了搜查全身这一项,随着梁女官往一处僻静的道路走。
“这是郡主特意吩咐的,走人少的地方。”梁女官淡淡补充了一句。
顾菀会意接上:“等会儿见到郡主,必然当面谢恩。”
梁女官满意地点点头,继续不作声地带路。
一路上红墙绿瓦、桂殿兰宫,连大理石路边的绿草都透露出一丝不苟的规整意味。
顾菀目不斜视,屏息凝神,面上一派恬然镇定。
丝毫不像是头一回入宫的模样。
走得久了,她也耐得住性子,并未出声询问梁女官,只一格格数着大理石的纹路。
……梁女官却忽然停了。
一句“奴婢见过亲王殿下”,落入顾菀的耳畔。
当朝唯一的亲王,便是老亲王。
以在夺嫡之争中,为陛下挡了致命一箭的功劳,一举从平宗时不得宠、只封了郡王的十五皇子,变成当朝的亲王。
手握丹书铁券,除了皇上无人敢动。
这声音如一道细绳,不轻不重地勒住了顾菀的喉咙。
——眼看着镇国公想讨好老亲王的法子就要不行,偏她在这时候撞见了老亲王。
顾菀呼吸一窒,极快地低下面庞,将声音压粗:“臣女见过亲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