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匆忙赶回来的时候,看见坐在床头的章盈,总算长吁了一口气。
郑嬷嬷手里捏着湿帕子给她擦手,听到动静回头对碧桃道:“将门关上。”
碧桃醒觉,立即反手合上门扉。她快步上前,“娘子,我在园子里等了你许久,你怎么一个人回来···”
她猝尔停住话语,失惊地看着章盈发红的双眸。
章盈已然止住了泪,半低着头默然不语。
郑嬷嬷将她的手擦拭干净,见她面容憔悴,开口道:“娘子不如先上床暖暖身子,五爷那若是有消息了,定然会通知我们的。”
章盈点点头,“如果他待会儿来了,嬷嬷你记得叫我。”
“诶。”郑嬷嬷应道,叫来碧荷给娘子更衣。
碧荷替她松了发髻,褪下外衫搭在屏风上,一截衣袖翻开在外。月白的料子上,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红印异常打眼,仿若绣上去的一朵红梅。
***
过了子时,宋长晏才来清安院。
为避免落人口实,他绕开了院里的下人,被郑嬷嬷径自带到了章盈房中。
章盈松散地挽了一个发髻,披着外衫与他相对而坐,略显局促不安。良久,她才似下定决心一般道:“刚才多谢五弟相救。”
宋长晏目光划过她苍白的脸,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俄而面如寻常问道:“二嫂,究竟发生了什么?”
许是抱自己时被她弄脏了衣裳,又要掩人耳目,他换了身装扮,暗纹玄袍添了几分沉着冷静。
章盈手指绞着衣角,轻声道:“你在后院有没有搜到什么?”
“嗯。”宋长晏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掌心摊开在章盈眼前,“天太黑,我们只找到这个。”
他手里,那根她刺伤恶徒的银簪散着寒气。
章盈唇瓣动了动,抬眸看着他,眼神犹豫而不安。
宋长晏倾身,将簪子放到她手中,“二嫂,无论你遇到了什么,我都会信你,都会帮你。”
银簪带有余温,松动了章盈最后一丝防备。她蜷握手指,缓缓开口道:“大婚那夜···”
···
“我碰到了他的衣裳,料子很滑,不像是普通下人会穿的。他口中还有酒味,是晚膳夜宴上的人。”
她说到这不由自主地碰了碰后颈,想到了那个几近于亲吻的轻咬。
除夕夜宴上除了府上的男子外,另有几名宗族的外男,抛却年纪身形不符的,也还余下不少人。
宋长晏眉宇紧蹙,“二嫂可还记得其他?”
章盈摇摇头,“他每次都很谨慎,不让我看到他的脸。”
“那他可有伤了你?”
“不曾。”章盈将心底的困惑吐露,“不知为何,几次三番,他似乎都留有余地。”
夜阑更深,宋长晏多问了几句后,便起身辞去:“我已经派人暗中守在院外,二嫂若还担心,这几日不如就别出门。”
“好。”
章盈目送他至门口,忽而出声叫住了他,“五弟,真的能找出他么?”
宋长晏半侧过身,回望着她笃定道:“我一定会帮你抓住他。”
窗外又下起了雪,新的一岁悄然来临。
***
开年头几日原本也正是忙的时候,那晚宋长晏送她回府时称她脚扭伤,章盈索性就待在院里装病。虽然不能见人,却也少了许多麻烦。
转眼便十余日过去,快到元宵。
往年这个时候宫中都有夜宴,百官同庆。宋家地位显赫,自然也要携带亲眷进宫。府里主子走了大半,清净了不少。
“呀,娘子,你这一步又走错了!”
郑嬷嬷一进屋,便听见碧桃的嚷闹。娘子对除夕夜打双陆之事耿耿于怀,趁这些日子闲空,便天天要碧桃陪她练棋技。
“啊,哪里错了?”章盈满脸无辜地抬起头问碧桃。
“哎呀,您走这儿不是更好么。”
私下里两人没那么多规矩,两人同坐在榻上琢磨。
郑嬷嬷端着饺子走到桌边,笑着道:“娘子玩了一下午了,歇会儿吧,好歹是过节,吃点饺子。”
章盈揉了揉肩膀,看了一眼窗外道:“都这么晚了,宫宴约莫都开始了吧。”
郑嬷嬷道:“是,一个时辰前国公爷和夫人们也都进宫了。”
章盈有些惋惜道:“若跟着进宫,兴许还能和姐姐见一面。”
章家共有三女,长女入宫为妃,未过几年便被封为贵妃。只是身份越贵重,规矩也越多,想要见一眼家人实属难得。
郑嬷嬷解慰道:“往后还有得是机会,娘子不必可惜。”
她把饺子送到章盈眼前,“倒是您,一开年便闷在院子里,需得驱驱霉气。”
章盈捧着热乎乎的碗,笑道:“嬷嬷,我这又不是真病了,弄虚作假的不作数。”
她舀起一个尝了一口,忽地想到了什么,放下碗问郑嬷嬷:“院门口那几名护卫还在么?”
除夕夜后,五弟便派了两名下属昼夜不分地值守清安院,让她安心不少。
郑嬷嬷答道:“还在,五爷安排的人倒比皇城的禁军还负责,未曾离去。”
章盈:“夜里凉,嬷嬷叫人多煮几碗给他们送去,也让他们暖暖身子。”
郑嬷嬷应了一声,便出去着手准备。
在屋里憋了一日,吃完饺子,章盈便带着碧桃去院里透透气。
碧桃瞧着四方的天,忍不住问道:“娘子,您打算什么时候病愈?”
章盈踩着路边半融的雪,“过完这个月吧,伤筋动骨的,总不能好得太快。”
碧桃听罢不做声,许久才又道:“娘子,若真找出了那人,咱们要怎么办?”
章盈沉吟半晌,“若真是宋家的人,那一定要他们给个说法。”
***
郑嬷嬷将两碗饺子送到院门口时,那两名守卫连摆手推辞:“嬷嬷客气了,这本是职责所在,不必如此。”
郑嬷嬷道:“这是我们娘子特意让人煮的,两位歇口气,吃了暖和点。”
二人正踌躇时,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既是二奶奶吩咐的,便吃了吧。”
他们齐手作揖,“五爷。”
宋长晏微微颔首,“这些天你们辛苦了,下个月多歇息几日。”
两人道:“多谢五爷。”
“先去吃吧,吃完换值。”宋长晏交代完,对一旁的郑嬷嬷道:“郑嬷嬷,二嫂可睡下了?”
郑嬷嬷回道:“娘子还在院里散步消食,五爷可有要紧事?”
宋长晏道:“在宫宴上遇到了章夫人,她听闻二嫂受伤,便交托了几句话要我转交给二嫂。”
“原是如此。”郑嬷嬷走在前头引路,“五爷随我来。”
两人走到院子里时,一团雪球迎面砸来。
宋长晏敏锐地偏头避开,回身正对上章盈诧然的脸。她双手微微发红,像做错事般愣在原地瞧着自己,一副少有的孩子气神情。
郑嬷嬷连忙打圆场道:“娘子你本就畏寒,怎还碰雪,碧桃你也不知劝劝。”
章盈回过神,恢复了平常端雅的模样,“五弟你怎么来了?”
为时尚早,宫宴总不至于这时候就结束了。
宋长晏扬了扬手中的食盒,“章夫人有事相托,我便提前回来了。”
“阿娘?”章盈转而欣喜,走到他跟前道:“你遇到她了?”
宋长晏将食盒交给她,“二嫂放心,我已经转告夫人,你的伤无碍。”
章盈隙开食盒的一道缝,里面装的是她最喜欢的糕点,一定是阿娘亲手做的。她满心欢喜,仰头问他:“阿娘还说了别的话么?”
在她期冀的目光下,宋长晏点了点头,“章夫人说,下月初五她会去慈恩寺上香,若二嫂想见她,彼时可以前往。”
慈恩寺在上京城外,未出阁时章盈每年都会陪母亲去,只是车程较远,来回都得消耗大半日。
“我知道了,多谢五弟。”
话带到,宋长晏也不便久留,折身而返。行至一半,他蓦地停下脚步,转过身道:“那日碰巧我休沐,二嫂若是不想独自前往,我可以护送一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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