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下人到了厢房后,章盈便觉得头昏昏沉沉,略为不适,如同喝醉了一般。
桌上徐老夫人虽然都说着不让她喝酒,可寿辰祝酒她总不好推脱,跟着饮了半杯。许是陈酒醇厚,这么一会儿功夫,愈发上头了。
此等情形,留在徐府也多有不便。
她坐在榻上,揉了揉额头对碧桃道:“碧桃,去知会徐老夫人和五爷一声,说我有些不适,暂且先回府了。”
碧桃瞧了一眼她半湿的前襟,担忧问道:“不如我先替娘子换身衣裳吧,湿成这样,当心着凉。”
章盈此刻倒不觉得冷,摇首道:“不必了,你速去速回。”
这是徐府的后院内宅,专供宾客休憩使用,闲人轻易进不来。碧桃不再多劝,应了一声便带上门快步去前院。
碧桃走后,那股晕眩之感尤甚。
章盈靠着榻上的方几阖目歇息,未过多时,便听到屋门开合响动,有人走了进来。
她乏力地抬眼望去,宴上犯错的那个丫鬟端着东西站在门口。
她兀自走到章盈跟前,开口道:“这是干净的衣裳,我服侍娘子换上吧。”
除开贴身的几个丫鬟,章盈不喜旁人近身伺候,只道:“放在一旁就是,你先下去吧。”
丫鬟依言将叠好的衣物放在榻上,却没有离去的打算,站在原地道:“娘子一人在此多有不便,我陪娘子一同等候。”
章盈头晕得厉害,说话费神,便由着她去了。
丫鬟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关切道:“我瞧娘子好似有些不舒服?”
章盈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遂指着桌上的茶壶道:“你去帮我倒杯水吧。”
丫鬟倒了水递给章盈,静默地看着她喝完后,无端说了一句:“娘子长得可真好看。”
章盈放下杯子,一抬头便对上她直白的目光,她眼神中的艳羡不加掩饰。章盈回之一笑,同样称许道:“论外貌,我倒觉得姑娘你长得更标致些。”
她这话不全是自谦,上京城中貌美的姑娘她见过不少,眼前这一位算是数一数二了。
丫鬟似苦笑一声,自嘲道:“那又如何?同人不同命,就是长得再好,也比不过娘子的出身。”
对于一个下人来说,这话太过僭越,被主子听到了定是少不了一顿责罚。章盈宽和,闻言只是开解道:“姑娘不必妄自菲薄,日子过得好与不好,并非全由出身决定。”
她心里明白,她这番话没什么说服力。她生来便衣食无忧,不必为了生计而劳苦奔波,已然胜过许多人。可同样因为身份,她不得不拘囿于高门大宅之内,言行举止无不受礼俗束缚。
“娘子说得极是。”那丫鬟附和一声,俄而语气急转直下,讥讽道:“可为何你有得选,而我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
章盈警惕地看着她,稳住心神道:“姑娘此言何意?”
“我不甘心!”丫鬟自言自语般地说完,右手径直从放置在榻上的衣物中抽出一柄短刀,面露凶色地朝章盈逼近。
刀锋透出寒气,与她的眼神别无二致。
来不及思虑各种缘由,章盈自巨大的惊愕中回过神,迅疾地望了一眼紧闭的屋门。她本能地想要跑,但浑身乏顿,连下榻都费劲,最后竭尽全力喊了一声呼救。
丫鬟不给她再出声的机会,握住刀便挥手刺了过来,口中念道:“我的一辈子毁了,你又凭什么能安稳地当二奶奶!”
幸而她伤人的手法并不熟练,章盈极力偏过身子,避开了她的袭击。
丫鬟扑了个空,章盈也从榻上跌落。她边缓慢地后退,边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伤我?”
联想桌上之事,她瞬时明了。眼前这名女子之前是故意打湿她的衣衫,就等她来后院更衣时对她不轨。只是她们素未谋面,她如此费尽心思,为得又是什么?
“这话你到了阎罗殿再问吧!”这丫鬟宛如疯魔一般,又迅猛地向她袭来。
章盈再躲了一击后,终于支撑不住,头晕目眩地倒在了地上。她双眸半合,喃喃道:“你给我下了药?”
即便她不胜酒力,也不至于到筋疲力尽的地步。
“哼,你也不算笨。”丫鬟冷哼一声,姣丽的面容恶狠地扭曲。
章盈万念俱灰,眼睁睁望着她缓缓迫近。她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更何况,如果她真的死了,那母亲该有多伤心?
电光石火间,“砰”的一声巨响骤起。
章盈听到一声愠怒的呵止后,眼前拂过一片熟悉的衣袂,随即淡淡的沉香弥漫在鼻间。
是五弟。
“娘子!”
她又听到了碧桃的惊呼,悬着的心一点点安定下来。
“宋长晏!你怎么来了!”
她闭眼的最后一刻,传入耳的是那女子惊奇的叫喊。
宋长晏轻而易举地夺过凶器,将人制服后交给惊魂未定的碧桃,连忙屈膝查看章盈的情况。他探了探她的鼻息,粗略地扫视过她周身,紧绷的神情总归缓和下来。
他脱下外衫裹在她身上,打横抱起阔步往外走。
出了门,徐老夫人和徐翎恰巧赶到。两人见宋长晏怀中抱着人,瞬时变了脸色。
徐翎沉不住气,上前问道:“盈娘怎么了?”
宋长晏眉宇森寒,冷脸直言道:“我也正想问徐世子,我二嫂为何会被下药,险些遭人谋害?”
徐翎大惊失色,低头去看他怀里的人。宽大的男子外衫下,露出一张毫无知觉的睡颜。他焦急道:“她中毒了?谁要害她?”
宋长晏对他的询问置若罔闻,“人我已经扣下,待会儿会命人带回宋府细细审问。”
徐翎道:“那盈娘呢?她可要紧?”
他错乱无章,一旁的徐老夫人开口道:“既如此危急,宋大人不如先将盈娘子安放下来,让大夫好好查看一番。”
人是在徐府出的事,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怎逃得了干系。
“不必了。”宋长晏断言拒绝,抱紧了人大步朝外走。踏入庭院,他停下脚,回眸俨然正色道:“若我二嫂有什么差池,此事绝不会轻易了结。”
语毕,他不再停留,急匆匆地离开了徐府。
谭齐备好了马车,不消多时便看到主子步履匆忙地走了出来。留意到他指间的殷红,他连忙问道:“爷,你的手受伤了?”
宋长晏目光凌厉地直视他,冷言道:“让你看住了吴善,怎么漏了那个女的。”
谭齐低下头,毫不辩解道:“是属下无能。”
宋长晏抱着人上马车,留下一句,“人在徐府,派人将她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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