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院门口守着两名小厮,看清来人,行礼问安道:“二奶奶,五爷。”
章盈淡淡地应了一声便要往里走,却被二人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去路。
两人面面相看一瞬,其中一人垂着脑袋,故作镇静地对章盈道:“二奶奶且留步,公爷和夫人这会儿有要事处理,吩咐过不让人打扰。您若有什么话尽管交代,小的替您传达。”
章盈道问道:“可是有关二爷之事?”
那人答道:“是。”
审问吴善之事这般严密,再联想到宋衡与那位江姑娘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章盈心中不免有了猜想。
宋衡之死,或许的确不是一场意外,并且极有可能不光彩。
她罕有地端着主子的架子,正色道:“既涉及二爷,那自然也与我有关,我为何进不得?”
“这···”小厮面露难色,求救似的瞥眼看了一眼宋长晏,“五爷,您看?”
侯爷夫人的命令他要遵守,可这位二奶奶他也自是不敢得罪,唯寄希望于随和的五爷出面周旋。
宋长晏开口道:“退下吧,出了什么事由我担着。”
五爷都这么说了,两人自不敢怠慢,利索地让开了路。
其余的下人都被清走了,偌大的庭院此时空荡荡的。宋长晏走在最后,看着眼前单薄却又坚定的背影,莫名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不待他判明那是何种情绪,他们已到了书房门前。
屋门紧闭,门口不出所料地有人守着,在外隐隐约约能听见几句话语。
章盈敲响房门,里面的动静戛然而止,接着是夫人李氏身边的嬷嬷来开门。她一脸惊讶,“二奶奶怎么来了?”
章盈道:“听说父亲在盘问有关二郎的事,恰巧我今日碰见个相干的人,便来看看。”
她说完便要往里走,回过神的嬷嬷忙出言阻止:“二奶奶···”
章盈绕过她,径直走进屋。屋里寥寥几人,除去宋晋远夫妇外,地上还跪着一名被捆住手脚的男子,想来他就是管事吴善了。
她对同样诧异的公爹婆母施礼,“父亲,母亲。”
宋晋远脸色严峻,视线越过她停留在宋长晏身上:“你们来做什么?还不带你二嫂回去歇息。”
章盈先宋长晏一步回道:“是我要来的,父亲调查二郎的死因,我身为他的妻子,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顿了顿,她又道:“况且今日在徐府之事我想父亲也有所耳闻,儿媳想,这两件事说不定有关联,一并弄清楚为好。”
宋晋远默不作声地打量她半晌,这位知书达理的儿媳以往在他面前总是言行有度,这是头一次他在她身上看出了些许傲气。
她既硬闯到了这儿,想必也是察觉到了什么,纸终究包不住火,索性大大方方地处理了这事。他松口,一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章盈与宋长晏退站到一旁,静观这场审问。
宋晋远换了副严厉的辞色,沉声问地上的人:“说吧,怎么回事?”
吴善浑身吓得一哆嗦,双唇颤抖着道:“不关我的事,公爷饶命!”
宋晋远将红木桌面拍得震响,厉声道:“既不关你的事,又求饶做什么?说,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何要逃?二爷又是因何而死?”
豆大的汗珠从吴善额头滑下,原就枯槁般的面容更显狼狈,说话时前言不搭后语:“我、我不记得了,二爷,二爷他是溺死的。”
宋晋远冷笑一声,“你若不记得,我让人帮帮你。”他对外吩咐道:“来人。”
话落便有下属带着刑具上前,二话不说地往吴善手上套去。
章盈未曾见过这等场面,稍一蹙眉移开了目光。
冰冷的刑具上身,吴善就被吓得魂不附体,口中不住道:“我说!我说!”
宋晋远一挥手摒退下属,“若有半句虚言,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吴善颓败地委了身子,道:“二爷的确是遭人谋害。”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氏倏地出声:“是谁!”
吴善:“是,是江家的九姑娘。”
章盈霍然一惊,江家九姑娘,也就是想要杀她的那位。
李氏唰地变了脸色,愤恨交加:“继续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善将那晚的事一五一十道:“二爷一直与那位九姑娘有往来,将她安置在城西的院子里,还时常遣我去关照她。因二爷成亲之事,九姑娘颇为不满,同他怄了好一阵子的气。大婚当夜,她不知怎的来到府上,吵着非要见二爷,我担心惊动了旁人,只好先让她在后院湖边的亭子里等,再去通报二爷。”
“二爷答应了去见她,他们在亭中交谈,我离得远,只听到他们好似吵了起来。然后,”说到这,吴善吞咽一下,继续道:“然后就没了动静,等我去查看时,发觉二爷已经淹在了湖里,没了气息。”
即便来之前已经心中有底,听他说完,章盈仍旧如遭雷击,震骇得不知作何反应。
外人口中儒雅温和的宋家二郎,她曾满心期许的夫君,暗地里竟是如此不堪。新婚之夜,他抛下婚房中的妻子,去见的那位江家姑娘,可不就是他蓄养的外室。
李氏疾言厉色,斥道:“你胡说!我儿品行端正,又怎会做那些勾当!分明是你没看好主子,害得他失足溺毙,现还将脏水泼到他身上。”
吴善分辨道:“夫人明察,我所言句句属实,不信可以去寻江九姑娘对峙。”
他面如死灰地望了一圈周围的人,看到宋长晏后,语气迫切道:“当初五爷未出征时二爷便已经与江姑娘在一起了,五爷您应当都清楚。”
宋长晏半垂着眼不说话。
宋晋远容色肃穆,对宋长晏道:“你们从徐府带回来那女子呢?”
宋长晏答道:“关在我院里。”
宋晋远道:“让人带来。”
“是。”宋长晏起身出去,没过多久便将人带回了书房。
江家姑娘还是那身丫鬟装扮,只是蹉跎一场,妆发凌乱,瓷白的脸毫无生气。
她环视屋里的人,嗤笑道:“从前万般求不得与公爷夫人见一面,如今倒是轻易。”
宋晋远神情冷厉,“跪下。”
江慕执拗地扬着脸,岿然不动,最后被宋晋远的下属强压着跪在地上。
宋晋远道:“说,你为何要害衡儿。”
江慕没有反驳,而是反问道:“他始乱终弃,难道不该死么?”
李氏无法忍受她的言语,站起身痛斥道:“分明是你不知廉耻,一直纠缠我儿,你还有脸说这话!”
江慕讥讽道:“这样的话,夫人一年前也对我说过,在您送来那碗滑胎药的时候。”
她眼底淌泪,目光却是不屈,转头看着章盈:“是,我身份卑微,做不得你宋家妇,既是如此,那宋衡当初就不该来招惹我!他与我情真意切,说会将我娶进门,可转眼便去了章府提亲。”
“我为了他从家里跑出来,不惜名节住在外宅两年,可他最后却辜负我,他死不足惜。”
章盈看着她的脸,只觉得她既可悲又可怜,随即她又觉得自己也是。她忍着闲言碎语留在宋家,劳累操持了几个月,最后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
真是可笑。
她听到宋晋远又质问了江慕几句,“你那日是怎么进的宋府?”
婚宴时没有请帖是进不了门的。
江慕哂笑道:“门开着我便进来了。”
她显然不愿再多说了,宋晋远最后对她道:“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江慕抬起头,道:“他宋衡活该,我也活该。”
宋晋远定定地看了她一阵,继而转过头对章盈道:“你想如何处置这二人?”
他这般询问她的想法,算是对她的安抚,毕竟自己的儿子生前不对,让她泄愤。
章盈忽然感到一阵厌烦,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当真亲手处置了这两人又有什么意思。她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如今真相毕露,她也要当做无事发生一般,解过气就此揭过么?
她开口道:“这事自然是公爷决断,我怎好插手。”
宋晋远一怔,又听她接着道:“既然事情已经查清,那我先回去了。”
章盈说完,神色平静地带着碧桃走出书房,一路目无旁视地回清安院。
走到院门口,匆促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即便没回头,她也知道来者是谁。
宋长晏快步走到她身前,气息不稳道:“二嫂,是我不对。”
章盈别开脸,抿唇不说话。
宋长晏满是愧疚:“我一早就应该告诉你。可是我想二哥已经不在了,你既然只知道他的好,这些事说出来只会让你难过。”
“我并非刻意隐瞒,我只是···”他低下头,轻声道:“我只是不愿你伤心。”
话音落下,他便看到章盈侧颜滑落的一滴泪。
“都是我不好。”他诚挚道,不自觉地想抬起手为她拭泪,“你别哭了。”
章盈默然垂泪,喃喃道:“我真的以为他是个好人,这样的话,或许一切都是值得的。”
宋长晏垂眸看着她,道:“会的,都会好起来的。”
她会值得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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