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的爷爷之所以长寿,是因为他从不多管闲事。
邓言突然想起这么个段子。
她从官君那知道,朱翔已经辞职。没了工作的限制,可说不准他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在朱翔要杀人的目光下,她挺住了,镇定地看回去,“说错了?”
朱翔说,“没错。”
邓言没吭声。事实不完全这样,周芹在日记中如实描述了两人的争执,她比朱翔更暴躁,每次吵架由她挑起,朱翔忍无可忍爆发。周芹怒时可以砸烂房中所有东西,每次朱翔避开,回来看到满目凌乱又是一场大吵。
在怀疑韩煜和朱翔是凶手的同时,邓言公平地同样怀疑周芹是自杀,她的情绪很不稳定。
人生哪有真正的随心所欲?
周芹清醒地知道,所以更痛苦—按邓言看来,周芹想要的不是钱,也不止热水与温暖的怀抱,而两位男士能提供的也就只有这些。
嗳,马斯洛需求,邓言顺便思索了一下自己的。很好,最底层和最高层,既想要有钱吃饱喝足,又希望成为畅销作家。换句话来说,就是眼高手低,才华托不起野心。
还好,邓言心大,不能成名够糊口也行。
“不是我。”朱翔说。
邓言点头,“嗯,不是你。”她盯着他,“那个项链是你送的吗?”
朱翔点点头。
好吧,在他的目光下邓言觉得自己的心慢慢软化。她叹了口气,拿出推心置腹的姿态,“我会想办法拿来还给你。可是朱翔,不要再来找我。”
“为什么?”朱翔不解。
这还用说吗?白长了一付聪明面孔,邓言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我是一个写手,要专心写文。”
朱翔是有点故意装傻,然而没想到面前这位连个浪花都没有的小写手大言不惭到这种地步,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说实话太伤人心,何况还有求于她。顺着她?朱翔略为牙疼地想,不就是网络小说么,日更一万的讲什么创作。
他不用开口,邓言已经接收到,并且返还他一个大白眼。
她懂,常见的歧视之一。
朱翔笑了笑,拿过邓言手里的泡面和鸡蛋,走在前面自然而然地说,“写手也得跟人打交道,就当积累素材吧。”
邓言无语,上回跟她这么说的人是邓非,说完跟她借了一千块,理由:像他这种啃姐的奇葩很有戏剧性,值得写进小说,一千块是他提供的素材费。
朱翔没听到她的声音,回头看了看。邓言绷着胶原蛋白充足的包子脸,快步上前再次夺下泡面和鸡蛋,“你当我说的话是放屁?!我自己有手,不用你帮忙拎东西。还有,我不需要你提供素材。别以为你愿意给,别人就得收!”
朱翔狼狈地解释,“我……只是开个玩笑。你是女孩子,拎东西是我应该做的。”
邓言睬都不睬他。
“干吗发那么大火?”朋友听完她抱怨,乐得对话框里蹦出无数个“哈哈”,“他应该没其他意思,说起来算好男人。”
“我不需要。”邓言犹豫了一下,“而且我替他女朋友不高兴,这种待遇应该由她专享。”
“绅士风度么。”
“真正的绅士是在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伸手,不是随意给予。”
邓言的怪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朋友不以为意,“今天的更新?”
“在写。”
过了一会邓言犹犹豫豫地发了个问句,“会不会有人看了小说不切实际地追求不可靠的关系?”
“哪有那么傻的人。”
邓言默默关掉对话框,应该没有……吧……她熟读言情小说三千篇,也没一头钻进去,说到爱,她爱的是写。
埋头写到傍晚,临街的楼下动静很大,不停传来拳脚打到身体的闷响,还有大妈的劝阻。邓言探头看去,树阴遮住他们,只能看到一些掉在地上的宣传单。
估计发广告的惹到人了。
她心痒痒地看了会,发现这是场一面倒的打架,几个人打一个。大妈纯属路过的好心人,显然劝阻并没有什么用。
报警?邓言想了想,谨慎地拨通官君的手机。
“……你该打110,要不找你们社区的民警,名片已经送到每家每户。”官君听着她压低后跟做贼似的的声音就好笑,“我只是个普通片儿警。”
“万一人家知道我报的警,报复我怎么办?朋友一场,你总不会出卖我。”邓言振振有辞,“反正我已经报警,怎么处理是你们的事。”
“别跟我扯了,快处理吧。”邓言还很有道理地挂掉电话,靠在窗边继续看热闹。
果然没过多久来了辆巡逻摩托,在警察的盘问下,骂骂咧咧的声音低了下去。
邓言满意地点点头,然而风云突变也就几分钟,远远奔来一群人—被打的不甘心被打,叫来了一帮人。
好家伙!有的在地上捡砖头,有的从树上折枝条。
邓言把头一缩,又打电话给官君,“来了两个辅警,不管用!这下二十几个人打三五个人了。”她伸头又看了下,“不对,另外一边也叫了人,正往这边跑。”
慢,有个高个的男人挺身而出,抓住了打向人的树枝。
是朱翔。邓言微微吃惊,小声汇报,“你的前同事,这会出来见义勇为呵止打架。”
“糟!他被人用砖头砸了下,双手不敌四拳。”
“两边打成一团了,你确定不需要增援?”
什么乱七八糟的。
官君哭笑不得,“我在路上,还有五分钟到。”难得一天休息,还被小丫头“毁了”。虽然不关他的事,但经由他通知中心,既然有时间,自然要跟进情况。
邓言茫然地说,“你不是说不在你的辖区?这会来了三辆警车,不过打得仍然很厉害。”她目光落在朱翔身上,他头破了,血淌了半张脸,但仍然在分隔打架的双方。
其实……不关他什么事。难道他一直没走,一直等在楼下?
邓言叹了口气。
“怎么了?”官君问。
“没事。挂电话了。”
官君想,小丫头,估计没见过这种场面,被吓到了。
还没等邓言想好要不要下楼,救护车和特警已经到了,场面顿时又有不同,特警利索分开打红了眼的,一个个押到车上。接着,官君也到了。
见他和朱翔聊了片刻,同时朝楼上看来,邓言吓得又是一缩。
别!她就是个热心市民,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两人大概有接收到她发出的信号,直到所有警车缓缓离开,路上又恢复平静,也没人找她了解事情经过。
邓言心神不定,不过等看到新文的收藏和点击,立马美滋滋的换了番心情。
每次刷新页面都在涨!
她跟打了鸡血似的,刷刷又写了近万字。
亲们,你们爱看就是最大的动力—小透明写手邓言写在“作者有话说”。
这是她第一次尝到一点点“热文”的滋味。
文章收藏到了五百多,午夜凌晨的邓言对着屏幕笑得傻乎乎,一条条地回留言。只是看电脑的时间太长,眼珠子疼得都突出来了,每回眨眼都干巴巴地扯着痛。
留言中连续出现几条,“看菊大推荐来的”、“跟着菊子看文”,邓言心里一动,在晋江搜索栏打进名字,果然有菊子,她写的“推荐一篇冷文”有二千多点击。
难怪,突然点击和收藏猛增。
“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说了谢谢。”邓言破例打扰了朋友。
朋友没回复,邓言看看时间,凌晨两点多。
得了,洗洗睡吧。
睡得不太安稳,邓言做了个梦,梦里没有她。
黑白的画面,主角的面目隐隐约约,但她知道男的帅女的美。
“我和他,认识于一个雨天。”
“车胎不知何时破了个小洞,慢慢跑光了气。我开着觉得不对,车身向一侧倾斜。蝉声和乌云一起压下,努力按着步骤试图动手换车胎的我,抹得两只手都是黄油,千斤顶却丝毫未动。”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黄豆大小的雨点稀稀落落掉在身上,居然生疼。我硬着头皮,在泥地抹干两个指头,小心翼翼掏包里的手机。”
--是周芹的日记,邓言突然醒悟,明明看过就忘了,怎么在梦里挺清晰?跟旁白似的。
“他骑着一辆破车,经过了我,又掉头回来。”
“会开车不会换轮胎?女人!--他什么都没说,可我都看出来了。”
“不会换轮胎又怎么啦!我有钱,我能雇人做我不想做不能做的事。但我也什么都没说,看着他忙碌,大雨把我俩淋得浑身是水。他跟大狗似的打了个喷嚏,我请他上车避雨。”
“他的睫毛很长,缀满水珠。”
嘀—
消息通知把邓言拉出梦境。
“忘掉表扬或批评,写自己的。”朋友发的。
莫名其妙,什么跟什么?邓言睁着一双困眼,感觉人生一大恨无非刚睡下两个多小时就被吵醒,偏偏还是自作孽,谁让她发感慨打扰别人,现时报来得好快。
朱翔等在楼下不走,是还有话要跟她说吗?
从不多管闲事的她,在大清早失了眠,竭力从脑海中思索和周芹可能有的任何联系。
邓言从小被父母送给别家收养,养父母对她不薄,亲生孩子有的她也有。大学期间是普通学生,唯一可能出格的只有毕业后没“正常”工作,对电脑的时间远超过见活人的时间。
总之,生活十分平淡,没有可能接触“多姿多彩”。
邓言长叹了一口气,人生的不公平真是处处都有,爱情这东西她都没尝过滋味,人家已经有两份!像她,除了写文外最大的娱乐无非在群里聊个天,还经常要注意别讲太多惹人烦。
打开朋友圈,邓言挨个看下去,给发自拍的、风景的、鸡汤的、写得有意思的,挨个点了赞。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从没见过官君发朋友圈,是屏蔽了她,还是从来没发过?
不过邓言也没发过,不知道别人是不是有过同样的猜测?
想到这里,她努力翻了一会手机,想找点新鲜的内容发一条。
找不到。
她还真是一个平淡的……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