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开始降落的时候江旎迷迷糊糊醒来,对面空无一人,她一抬手,身上那条毯子随之滑落。
确切说是掉落——她没见过有毯子以这样一整块的形式盖在人身上的。
思及此,一个念头闪过,这么无情的手法,不会是霍司臣给她盖的吧?
她半撑起身,前面的舱内也不见他身影,刚坐下,隐隐约约听到拉上门的起居舱里有声音,像在开会。
原来跑去另一边是怕吵到她?
思绪被胃里空落落的讯号打断,她随便用了点餐,正好到落地时间,准备下机,江旎才见霍司臣从隔壁舱出来,看样子刚结束工作。
她正要做表面功夫说句“辛苦”,不料霍司臣先开口:“你的工作,胡了?”
“嗯?”江旎下意识疑惑,接着明白了他所指何意。
——她屏幕上还停着残留的牌局。
江旎忙不迭合住电脑,打着哈哈,佯装正义地斥责:“我本来拒绝邀请了呀,怎么还会弹出来……”
霍司臣鼻腔里微不可察的一声轻嗤,没有继续欣赏她临场发挥的演技,一只手上搭着外套,往出舱口走去。
江旎跟上去,他身着衬衫的背影就在她近前。
偏休闲款的衬衫,不那么死板正式,但依旧贴合地勾勒出他腰线,宽肩长腿,隔着衣料隐约可见匀称有致的肌肉线条,衬衫袖口挽到小臂,白皙皮肤下偶有筋络突起。
江旎喉口略微滑动了下。
这也太适合扎针了……
舱门打开,温润的风扑面而来,从景市到平港,像从深秋奔赴春日。
一辆黑色商务停在旁边等,一行人上车,江旎和霍司臣并排。
正值下午,阳光晴暖,宽阔干净的道路两边是成排高大的棕榈树,风里隐约可闻海的气息,空气随之轻快。
手机振动,江旎滑开屏幕,是郁和笙问是否已落地,她对准窗外,随手拍了张照发过去,正要继续打字称赞一番他定的项目,旁边霍司臣也正看着手机,开口道:“下午有什么安排?”
江旎一愣,转头看他,确认他问的是自己,笑笑:“今天暂时没有。”
“嗯”他微微点头:“去跳伞吧。”
??
他居然会主动Cue去跳伞?
微信上答应的时候,她以为是那种应了就放一边的答应,之后需要反复提醒他才会记起,去践行。
她此刻很不适应,霍司臣怎么了?她也没给他下药啊……
江旎嘴唇张了张,最终还是问:“你怎么突然……这么积极?”
霍司臣:“不是你说,工作忙,需要一点极限运动?”
“呃是是是……”
江旎头扭向另一边,咬了咬唇,总感觉他葫芦里没憋好药……
*
到了酒店安顿行李,顶层总共两组套房,他们各一间,算是和霍司臣做邻居。
江旎换了身略单薄的衣服,稍作整理,慢了一步,等出门,收到霍司臣的消息,让她直接去地库B2。
江旎看着聊天框,真的怀疑他是不是绑定了什么必须听她话的系统。
她趁着电梯里的空余,紧急问程念:[他突然变得主动是怎么回事?]
对方秒回:[现阶段不用被他影响,多制造接触]
[他主动是好事,顺杆爬就是呗]
江旎看着回复,有了些底。
电梯下到B2,她出门,环顾一周,一辆银色库里南冲她打了几下双闪。
江旎走过去,到近处看清里面的人,脚步一怔。
霍司臣亲自开车?
江旎忍不住捏了捏掌心,有痛觉,不是梦啊……
她提线木偶似地走到副驾,打开门,没急着上,往里扫了眼,难以置信道:“就……你一个啊?”
霍司臣撩眼看过来:“你约的不是我一个?”
“当然只有你。”江旎从善如流上车,本能地去够安全带,手碰到又停住。
制造接触四个字晃晃悠悠地飘在眼前。
她装作扯了扯,没扯出来,转向霍司臣,扑扇扑扇睫毛:“好像有点卡,你帮我系呗?”
霍司臣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两秒,淡声道:“那就去后面坐。”
江旎:……
嗯,就是这个味儿,这才是霍司臣。
“欸?”江旎利落地把安全带一拉,“它又好了。”
她刚把卡扣摁好,还没坐正,霍司臣已经踩下油门,她倏地一下被往后带过去,推背感堪比那会飞机起飞。
上了路,风从窗口涌进来,呼呼流动的声音拉长他们之间的寂静,江旎仔细想了想,单独和霍司臣在这样小范围的封闭空间,好像……还是第一次。
气氛突然有点微妙而焦灼,她挑眼看去,他倒是很松弛,冷玉指节搭着方向盘,只留给她一副沉默的侧脸。
江旎想了想,提议:“要放首歌吗?”
求求了,填补一下沉默的空白吧。
霍司臣点了点头:“随你。”
她松了口气,也不挑,只要有点别的声音就好,伸手点开音响,乐声充满车内,貌似是一首音乐剧选段,好像听过,有点熟悉。
等等?
往后听了几句,江旎整个人冻住,这不是老妈演过的音乐剧吗?而且还就是她那一版!
惊天变态啊……
江旎紧急看了眼屏幕上的演唱者,幸好,只出现整个团的名字,她咬咬牙,问霍司臣:“你平时常听这些音乐剧吗?”
霍司臣漫不经心:“算是。”
他听得杂,戏曲摇滚音乐剧流行曲都听,如果说“常”,那也勉强算得。
江旎感觉头风要发作了,有种老妈被他全方位包抄的感觉,看直播还不够,还要听音乐剧?
人在讲话时和唱歌时声线自然会有所不同的,仅凭声音应该不大能辨认出来这就是直播间里的[春华秋实],也不晓得他有没有现场看过,但老妈退出很久了,容貌也有些变化,但愿不要被他认出。
江旎状似不经意地问:“我切首歌?”
“嗯。”
她手指移速加快,有点浮躁地翻动着他的歌单,总算看到几首眼熟的流行曲,随意点了一支。
海风微拂,悠长空阔的大道上,旋律与空气纠缠,江旎分神去听,歌里唱:
[越过众星众神,在那边拥吻]
[如她要百载修行,才得一秒动心……]
[请不要跟我说不可能……]
[不够浪漫人类怎飞行]
江旎眉心一跳。
怎么感觉更微妙了……
*
一小时多的车程,离海岸线越来越近,终于到跳伞基地。
下车后,一个运动型的男人迎上来,看样貌大概三十岁左右,笑得热络:“司臣,你说要来的时候我都不信,居然还真过来了?”
男人走近,视线在江旎和霍司臣之间流转几个来回,笑意更深,伸手道:“江总,你好,我是池野。”
江旎握手:“池总好。”
池野:“说起来我们也算同行,我之前做剧组外景,现在躺平搞了个基地。”
想来是霍司臣提前介绍过了,江旎浅笑表示理解:“剧组工作确实很辛苦。”
池野叹了一声:“上一次和霍总一起跳伞还是他接手君朗以前,在那之后他好像跟我们这些朋友有了代沟,可见工作对人的摧残。”
“是吗?”江旎看了眼霍司臣,切换有爱模式:“我觉得霍总风采更胜从前了呢~”
霍司臣揶揄道:“你以前认识我?”
江旎双眼写满真诚:“很早就开始关注你了哦。”
池野忍俊不禁:“所以江总到底有什么好项目?以前的合作方,在君朗可没这个待遇。”
好问题。
江旎转向霍司臣:“我也想知道,我对你来说有什么不同吗?”
霍司臣勾了勾唇,十本正经:“有你在,省得我听相声了。”
……
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江旎皮笑肉不笑:“我的荣幸。”
池野指指不远处的更衣间:“可以去做准备,换飞行服了,这个时间跳下去风景温度都是最适宜的,再晚一点会有云雾,影响视野。”
*
更衣装备区,江旎做完准备工作,设想了一下场景。
等他们一前一后跳下去,心跳飙升,落地之后她就给他一个熊抱,他如果挣扎的话……越挣扎她越兴奋。
嘴角压不住略微有点变态的笑容,想想竟然觉得有些刺激。
她出去,远处草地上直升机已经停好,巨大的螺旋桨发出轰鸣,池野在那招手,她走到近前,池野扬声道:“专属机,就你们俩。”
江旎扭头,看见霍司臣换好衣服出来,一身黑,平添了几分凌厉。
她收回视线,注意到直升机内除了驾驶员再无一人,问池野:“我们的教练呢?”
池野:“你不知道吗?司臣有证,完全可以带你双人飞行。”
??
怎么……怎么个意思?
江旎两眼一黑:“他带我飞?”
“对啊。”池野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他经验丰富。”
江旎缓缓闭眼,她算是知道为什么霍司臣难得主动了。
拜托,跳伞当然要皮肤黢黑戴七彩墨镜的老大叔教练才有安全感啊,霍司臣很像个花瓶好吗?
江旎做最后的挣扎:“方便给我单加个教练吗?不行的话,我今天先……”
她扭身要溜,直直地撞上霍司臣,他显然听见了她说的话,面露讥诮:“对我有意见。”
江旎忙摆手:“怎么会?”
霍司臣扬了扬手:“那请吧。”
真真是骑虎难下……
江旎嘴角抽搐了下,还是上了直升机。
霍司臣在她之后上去。
门关闭,江旎牢牢地贴着另一侧机身,还不着痕迹地挪动几下,又离他远了点。
刚坐定,听见霍司臣说:“过来。”
“嗯?”
“转身背对我。”
能怎么办?她只好一点一点挪向他,调了个转,任由他系上各种卡扣,用安全设施把她绑牢。
高度在缓缓上升,轰鸣声占据整个神经,心跳也随之加快,她不自觉地向后一靠,分明感受到来自他怀里的陌生温度。
她后背骤然一僵。
“放轻松。”
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样的距离,近乎感受到胸腔共振。
江旎痛苦面具:“我放不了一点。”
阳光越发耀眼,到了千米高空,舱门打开,江旎几乎是被他带到风口,目之所及是被彩色光晕包围的无际蔚蓝。
“江旎。”
他好像是第一次这样叫她名字。
她不禁恍惚:“什么?”
“要跳了。”
作者有话要说:歌词摘自Dear Jane 《人类不宜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