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对仍站在门外的小双子说:“告诉你们掌柜的,就说我和言画师相谈甚欢,就不去春荷居了,让他们把菜送到这儿来吧。”
小双子答了声“是”转身便走,步履匆匆。
善柔望着他迅速跑走的背影,眼睛微微眯了眯。
“黎秋白是锦春园最好的酒,言兄喝过吗?”她关上门,回到桌前,拿过桌上的酒壶摇了摇,又揭开壶盖闻了闻,一股浓郁的酒味扑鼻而来。她错开脸,另拿个杯子倒了一杯,拿在手里对着光细细观察,终于让她看到一些还没来得及融化的微沫。
“这世上,有人喜欢金银财宝,有人喜好美人,而我,两个都想要,言兄,你说我贪心吗?”她说完将手中的酒杯递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听到他的答案。
言彧闻言顿了一下,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鱼可振鳍腾飞,雁也会落地疾驰,贪心二字因人而异,单看善老板的本事了。”
善柔扬眉,这是他们认识以来他说得最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她忽然发现他很会讲话,只要他想。
“你觉得我行不行?”她将酒杯放到他面前,就想听他说句肯定的话。
言彧没有回答,只是端过酒杯细细端详了一阵:“看来,只有云客来才是最安全的了!”
顾左右而言他。
善柔有些失望,却还是给了他一个你明白就好的眼神儿。
“那是自然。”
自古酒楼客栈都是消息集散地,善柔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赚钱机会。上至皇亲国戚,下到三教九流,都是善柔的消息来源。而云客来放消息也有自己的规矩,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到,这也是为什么苏行元愿意和她亲近的原因,言彧在她那里得到的会比任何地方都多。
最重要的是,虽然三合镇各方势力混杂,云客来却非常干净,全是善柔自己的人,云客来不为任何势力所用,也没有人能渗透进来。
可以这么说,在三合镇,云客来比家都安全。
“你想要的,我都有。”善柔喝了一口茶,微微皱了皱眉,把杯子放下,再不喝第二口。锦春园的茶比云客来可差远了。
“哦?”言彧也喝了一口茶,然后面不改色的放下茶杯。
善柔挑眉,对于入口的东西来者不拒,她对这个男人更好奇了。
言彧轻笑。
“我想要什么……你全都知道了?”
她用手轻点了点酒壶:“二师兄。”
言彧定定地望着她,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他点了点头,伸出了五根手指。
“事成之后还有这么多。”
善柔斟酌了一下,醮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七”,然后抬头望着他,静静等着他的答复。
言彧望着她,明明是略显稚嫩的脸庞,目光却无比的沉静,让人没来由地就生出了信任。
他说:“成交。”
话音未落,门响了。
善柔唇角微勾,来了!
“进来!”她大声说。
雅间的门被人推开,春依姑娘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这是我们酒楼最有名的黎秋白,特意送来给二位尝尝。”她将托盘放下,取出里面一壶温好的酒,顺手把原来的那壶酒放回了托盘上。
善柔得意地冲着言彧扬扬眉毛,言彧却把目光从托盘移到春依姑娘的脸上。
“姐姐太客气了!”善柔笑着将放了某些“料”的酒杯也一并放到托盘上,“好酒也要配好杯,只有白花绿枝玉堂杯才能配得上这么好的酒。”
锦春园的特色就是什么品阶的客人用什么档次的餐具,这套白花绿枝玉堂杯是锦春园的镇店之宝,向来只给最尊贵的客人用,如果她刚才没看错的,这套茶杯就在秋苒阁。
春依姑娘一顿,旋即拉起善柔的手笑着打趣道:“妹妹这样的手,只有蓝洋花白盏才能配得上。”
连称呼都变了,不再叫善老板了。
善柔捂着嘴轻轻笑了起来。
“姐姐一向这么夸人么?小妹都要不好意思了,得,就用这套吧。”
春依姑娘松了口气:“我一会儿就给妹妹送来。”
“不劳烦姐姐了,小双子腿脚利索,让他送来就行了。”善柔笑着说。
这么重要的日子,小双子作为情报收集的得力干将,善柔怎么可能将他放出去。
对付竞争对手嘛,当然得快狠准,打这条美人蛇就要打她七寸才行。
春依姑娘离开的脚步一滞,勉力撑着笑道:“妹妹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气,就让他在这儿伺候着吧。”
“好。”善柔很满意地看到她的脚步有些凌乱了。
等到春依姑娘关门离开,善柔让小双子去门外候着,这才开心地转回头。
“你猜,她现在会去哪里?”
言彧望着她那张语笑嫣然的脸,一时有点恍神。
他第一次见她时,她就是这样笑着解决了客人间的争端;却在刚才,她又端着这张笑脸如利剑一般精准地刺入对手的心脏。
她才十七岁啊!
善柔见他又不作声,早已习以为常,自顾自地道:“我猜她现在正在秋苒阁,”顿了顿又道:“既然来了,为表示诚意,我再送你份大礼吧。”
说完她笑眯眯地起身开门,像极了一只得逞的小狐狸。
“那我们现在就去拜访一下隔壁的邻居吧。”
言彧的眼睛闪了闪,跟在她身后一起走到秋苒阁的门口,房门紧闭,门口站着两个守门的丫鬟。
“请禀报二公主,就说云客来的善柔求见。”善柔对其中一个说。
丫鬟进去了一会儿,打开门说:“公主有请。”
两人进门,果然见春依姑娘正站在一旁。
“公主果然喜欢春依姐姐更胜于我!”
善柔的声音娇娇柔柔,与刚才与他说话时判若两人,言彧脚下一顿,瞥了她一眼。
她到底有多少张面孔,才能做到面对不同的客人时游刃有余地拿出任意一张?
春依姑娘听了连忙接道:“谁不知道妹妹和二公主交好,倒来打趣我了。”
二公主也满脸笑容:“就喜欢你这张小嘴儿,你这是嫌我在云客来花的银子少了。”
善柔忙上前挽了二公主的胳膊,撒娇卖乖:“您不就是看春依姐姐比我长得漂亮吗?可是她哪里有我手巧啊,我最近特意为您研制出一种果汤,美容养颜,就等着您来尝了。”
二公主名君泠,四十出头,保养得宜,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只是最近不知怎的,头上竟有了白发,脸上也染了些许风霜之色,尤其蹙眉时,眉间深刻的皱纹瞬间给这张明艳的脸上添了凌厉之色,听闻她最近一直在四处寻找驻颜养身的方子。
君泠听了果然有点心动:“哦?那等有时间一定要去尝尝。”
却,仅此而已。
善柔的眼珠儿一转,继续道:“胤王妃前日听说了这事,非要尝尝。”
君蚕国君主病重,胤王是最有希望继位的王子,不过君泠的心思嘛,也是人尽皆知。这段日子,他们兄妹二人明里暗里交锋,君泠吃了不少暗亏。
君泠抓着她胳膊的手明显地紧了紧:“也许明天我就去了呢,你随时备着就是。”
“一直备着,就等着您呢。”善柔瞥了春依姑娘一眼,只见她脸色煞白,顿时乐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看来春依姑娘最近办事不力,没为她搜集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她心急了。
“你这样的可人儿,将来不知道要便宜了哪家的小子。” 君泠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儿,岔开话题。
“我谁家都不去,要不您把我带您身边解闷儿得了。”善柔娇嗔地倚在她身侧。
言彧又瞟了她一眼,这时的她就像个要不到糖吃而撒娇耍赖的小孩子,可爱得紧。
可爱?他竟然觉得她可爱,她可不是个可爱的人。
他的心一紧,垂眸敛去眼中的恍惚,耳中只听君泠失笑道:“我才不养你。”
“别看我胖,我吃得很少的,花不了多少银子的。”善柔两只手比划了一点点的小碗。
君泠用食指戳了她的脑门一下:“你不爱花银子?净哄我,你来这儿难道是为了我?”
一语双关。
善柔轻轻一跺脚:“本来就是嘛,为了见您我容易吗?还被春依姐姐嘲笑。”
君泠哈哈大笑。
善柔见她高兴,接着道:“只是没想到我真的运气很好,不仅见到了您,还遇到了故人之子。”
“哦?”君泠眼睛扫过言彧,就像看盘子里的雪纹鱼般。
“公主英明,我今天才知道,他居然是家父多年故交之子,只是家中突发变故,适才聊起才知晓。”明知道她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把戏,善柔还是演得十分卖力,君泠就喜欢自作聪明的她,好拿捏。
言彧极聪明,不用她暗示便极其配合地道了声“是”。
君泠脸上的表情微妙,看来善柔已经知道她对言彧势在必得的心思了,来当说客,只是自己要不要给她这份薄面呢?
“公主您说,我的运气是不是特别好?”善柔问。
君泠不语,眼睛却望着言彧。
善柔装作没看到,继续道:“曾听家父提起过,言家阿姐师从神医王道子,听说王道子都六十多了,面容还如二十岁模样呢!”
她一脸神往,言彧则轻飘飘看了她一眼。
王道子是个传奇般的人物,神龙见首不见尾,经年活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见过真人的寥寥可数,但是这不并不妨碍人们对他的向往和仰慕。
“当真?”君泠也不例外。
“当然,刚刚还同言家兄长谈起,他答应帮我传信给阿姐求驻颜秘方了。”善柔转过头,一脸真挚地问言彧:“是与不是?”
言彧又极其配合地点头称是。
君泠脸色稍霁。
善柔又讲了几件最近云客来发生的趣事,连服侍的丫鬟都抿嘴直笑,只有君泠若有所思,似笑非笑。善柔知道她听懂了,这几件客人的糗事,乍听上去像是特意为了哄她开心而讲,其实这些人全是胤王的左膀右臂。
从秋苒阁出来,回到雅间,善柔面容一肃,不复刚才的娇态。
“这份大礼,言兄可还满意?”她问。
“我似乎……需要一个师从王道子的阿姐。”言彧看上去颇有些懊恼,他也不知为何竟想看她吃瘪的模样。
善柔闻言果真一噎,呵呵干笑两声。
“这个嘛,二公主大概是没什么机缘见到令姐的。”
言彧点点头,似觉得她说得甚有道理。
“唔,如此看来,未来可期。”他说,他收起调笑的心思。
“未来可期。”
不知为何,善柔总有一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