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客来酒楼重新装修了!
这对老顾客来说可是个坏消息,善柔适时推出了私厨上/门/服/务,生意不但没耽误,反而比以前更红火了。
君泠是装修后的第三天过来的,善柔将她请进酒楼后面的客房,这是她特地为某些特殊客人准备的非常隐秘的处所。
君泠一进门便感到一股暖香扑面,一眼看到桌上的金猊飘着袅袅薄雾,这味道是她平素最喜欢的。
“丫头,跟我回君蚕国吧。”她向来喜欢善柔,却是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告诉她。
善柔正在制作美容养颜汤的手顿了一下。
“真的吗?”跟她走,以后就要仰他人鼻息过活,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更不想让娘和哲儿过这样的生活。
君泠笑着点头,以为她一定会答应,没想到却听到她说:“那我得想想能为公主您做些什么?”
善柔说完将熬好的汤盛在一个银白点珠流霞花盏里用茶盘端过去,放在她塌旁的小几上。
君泠听出她的搪塞之言,面容沉了下来。
这世上,只要她想要的东西,从没有失手过。
她低头看到花盏里红色的汤闪着诱人的色泽,端过来,温度刚刚好,小啜一口,一股淡淡的花香沁入心脾。
“这汤叫什么名儿?”她侧首看向端立在跟前的善柔。
“仙光玉龙汤!”善柔装作没看到她的脸色。
“仙光玉龙汤……”君泠轻轻念了一遍这名字。
“好一个仙光玉龙汤!”她激动站了起来,“赏!”
善柔总能想到她心坎里,她更想要她了。
婢女双手捧过一袋金子。
“谢公主。”善柔笑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儿。
“贪财!”君泠点着她的额头笑她,这么知情识趣的可人,她势在必得。
“那当然,立足之本嘛,”善柔呵呵傻笑。
君泠好笑地看着她,她的坦率,让她更喜欢。
“这是玉龙膏,每日用以敷面,可令肌肤白润亮丽。”善柔又拿出一个描金花卉玉盒。
君泠接过玉盒打开,一股沁香飘了出来,和养颜汤一样的味道,里面是莹白的凝脂。
“你有心了,”她温和地笑了,“这也是王道子的秘方?”
“是以前阿姐给我的,我和娘一直在用着,”善柔回道。
君泠脑中不禁浮现出娟娘的模样。
那会儿她们母子三人刚到三合镇,人人都夸娟娘貌美,作为君蚕国第一美人,她自然听不得有人比她美,便特意去看过娟娘。
娟娘是标准的大家闺秀模样,端庄淑雅,举手投足间一派温柔娴静的气质,和她的气度完全不同。她自觉娟娘不如自己,便没在放在心上。
“你母亲长得很美。”不得不说,娟娘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完全不似生过两个孩子。
“我完全继承了我娘的美貌。”善柔炫耀似地仰起小脸。
君泠的眼睛在她的脸上逡巡一圈儿。
“你可能长得像令尊。”她说。
“别人都说我像我娘一样美……” 在这件事上,善柔从来没有怀疑过。
君泠将两张脸在脑海中对比了一番,摇了摇头:“不同的美。”
“怎么会?”善柔摸摸自己的脸,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娟娘年轻时的模样。
君泠不再在这件事上纠结,她还有重要的事情问她。
“你那天说胤王妃……”
善柔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门口,君泠的婢女正低着头站在那里。
君泠挥挥手让她出去等着。
“胤王妃连着着人传了我好几天,都被我用各种理由拖着。”善柔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可说了什么事?” 君泠问。
“说是要办家宴,有些贵客喜欢云客来的菜。”云客来的招牌,在哪个国家都叫得响的。
“什么时候?”
“初五。”
君泠的目光倏忽变得凌厉起来。
胤王最近频频约见朝中大将,当她不知道么?
“眼看着就拖不下去了…..”善柔愁眉苦脸地说。
“那你这些天怎么应付她的?”君泠不禁觉得好笑,她鬼精灵似的,怎么会没有应对之策。
“我说酒楼要装修,主厨请假回家了,剩下的小厨只会些家常菜,胤王妃就很内疚,还送来了不少银两以做补偿……”善柔说着忽地捂住嘴。
君泠的眼睛眯了起来:“她为什么要内疚?为什么补偿你?”
善柔想起那天的事,为难地望着她。
那天胤王路过若水阁门口听到堂元基大放厥词,怒气冲冲地一脚踹开门。两人本就互想看不顺眼很久了,此时更是针锋相对,你来我往损低贬谪,情绪都很激动。也不知怎么回事,胤王忽然朝着堂元基跪了下去。堂元基顿时仰天狂笑,胤王面子里子都挂不住了,两人便扭打了起来,各自的随从见主子们动了手早按捺不住冲了上去……
老百姓动手叫打架,若是两位储君打起来,那就得叫打仗了。
那天在场的人都被善柔打发了,并令他们三缄其口,绝不能透露一言半语,所以这事并无人知晓,可是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胤王怎么莫名其妙就跪到了地上。
“你刚不是问,能为我做些什么?” 君泠望着她,眼神温和,可是善柔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压,她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
“善柔怎么觉得留在这儿,对公主来说作用更大呢。”她沉着地望着君泠,君泠亦望着她。
如果君泠此刻回去细细地查问,也能查出当天发生了什么,只是却需要费些功夫和时间,而她目前最不能浪费的,就是时间。因此善柔在赌,赌她耗不起。
果然,片刻后,君泠忽地笑骂了一句:“真是个贪心的家伙!”
“就这点爱好了,”善柔撒了个娇。
“说吧,必不会亏待了你。” 君泠瞅了她一眼,她其实很喜欢善柔在她面前耍些小聪明,好过看不透。
善柔这才将整个过程详细地讲了一遍,君泠听完后两眼放光,猛地站了起来。
“你这样……”她将善柔叫至身旁如此这般的嘱咐一番。
“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她说。
善柔郑重地应下,君泠便迫不及待地打道回府了。
君泠走后,善柔唤来掌柜,吩咐他安排好后天胤王府的家宴等一应事宜,便开开心心地领着紫槿回家。
不用待在酒楼,她的时间一下子富裕起来,想起来哲儿喜欢吃天香坊的果子酥,特意绕道东街,却意外地在天香坊遇到了钱进士。
自从她入股了文轩斋,便特意指派了几个精明能干的伙计过去帮忙,如此,钱进士倒是轻闲起来了。
他刚和天香坊掌柜的告辞,转身便看到了善柔。
“善老板。”他仍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襦服。
“钱兄这是……”善柔见他两手空空,不像是来买东西的。
“吴掌柜托我捎封家书。”钱进士说。
善柔知道他的胞弟来信,说是老母亲病重,让他速归,只是不知他竟和天香坊的吴掌柜是老乡,她一直以为他是孤身一人在此。
吴掌柜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面皮白净,看上去宽厚和气,逢人便笑,人称笑面虎。天香坊在他的经营下生意红红火火,在君蚕国和越栈国都开有分店。
“钱兄若能得吴掌柜指点一二,也不会过得如此,”善柔打趣。
钱进士无奈:“愚兄无此慧根。”
善柔也乐了。如果钱进士懂得变通,也就没她什么事了,自从她入股了文轩斋,文轩斋的生意日渐红火,现在已经客流如织了,自然,她又多了一个收集消息的渠道。
她买了果子酥,特意去书院接哲儿放学。
自从有了马车,生活便利多了。
在书院等了半个时辰,眼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成群结伴的出来,唯独不见哲儿,善柔正要进去找他,就见他一个人走了出来,身影落寞。
“阿姐?”看见她,哲儿的眼睛瞬间亮了。
善柔牵起他的小手,将他送上马车,自己则坐在他身侧。
“阿姐买了你最喜欢的果子酥,”她提起食盒晃了晃。
“谢谢阿姐!”哲儿喜滋滋地接过食盒,拿了一块果子酥放进嘴里慢慢地嚼。
善柔见他的嘴角沾了碎屑,用帕子帮他擦了擦。
“哲儿,你在书院和同学们相处的好吗?”她问。
“挺好的,”哲儿把嘴里的残渣咽了,坐直身体,口齿清晰地说。
“你吃你的,”善柔摆摆手,哲儿这才又斯斯文文的开始吃,而她则托腮在旁看着。
这一年来他就像个小大人,,一点儿都没有小孩子的活泼劲儿了。
“阿姐,三天后夫子给我们放假。”哲儿说。
“那咱们出去玩吧,”来这儿都一年了,善柔从来没出过镇子。
“真的吗?”哲儿连吃都顾不上了,满脸期待。
“嗯,”善柔重重点头,“咱们去踩秋。”
听说栖霞郡之所以叫栖霞郡,是因为这边有很大一片枫林,每到秋天,枫叶红了,与天相接,如彩霞落入人间。
如今正值秋高气爽,正好可以一饱眼福。
“有没有要好的伙伴?明天一起叫上?”善柔问。
哲儿的眼睛暗了下来,摇了摇头。
为了不暴露身份,他从不与人深交。
善柔叹了口气,怜惜地揉揉他的脑袋。
“其实没关系的,阿姐可以保护你们。”她鼓励地看着他。
“阿姐,哲儿有你和娘就够了。”哲儿扬起脸,一脸稚气,出口的话让人心疼。
善柔张张嘴,却发现不管说什么,都显得那么苍白又无力。
她还是不够强大,不足以成为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大树。
哲儿体贴地把小手伸进她的手心摇了摇:“阿姐,你不要难过,我会快快长大,将来我可以保护你和娘。”
善柔别过脸,眼眶潮湿。
臭小子,这么懂事干嘛?
“阿姐——”哲儿挠了挠她的掌心,“今天新学了一个字,好难写啊,我写给阿姐看好不好?”
说完,他展开她的手掌,在她的手心一笔一划地轻轻画着。
手心痒痒地。
善柔转过头,哲儿低着头,模样非常认真。
“你这哪里是一个字啊?”骗人的小孩儿!
哲儿紧紧抿着唇,写完最后一个字,抬脸巴巴地望着她。
“按图索骥。”善柔轻哼,她虽然失忆了,但还识得字啊。
“那你知道典故吗?”哲儿眨巴着双眼,一副听我讲听我讲的样子。
善柔装作不知。
哲儿得意地一笑。
“据传伯乐写了一本《相马经》,有一天,伯乐的儿子按照书中所说的马的样子去寻找骐骥良马,他看见一只大蟾蜍,便高兴地对伯乐说:‘父亲,这是一匹良马,眼睛和额头跟你书上描述的差不多,就是蹄子不大一样。’伯乐知其子之愚,转怒为笑,说:‘此马好跳,不堪御也。’”
虽然知道,善柔还是捧场地笑个不停,最后眼泪都笑出来了。
“伯乐真乃妙人也!”她用帕子擦着眼角的泪水。
哲儿见她乐了,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个人在车里笑闹了好一阵儿。
秋天的风软软的,吹到脸上凉凉的,让人神清气爽。
马儿慢慢地跑着,带起的风拂动纱帘,人影若隐或现,拐进藩蓠街时,善柔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她掀起纱帘向后望过,果然是言彧。
到了家门口,善柔让哲儿先进去,自己在门口等着。
过了一会儿,果然见言彧往这边走来。
言彧看到她时顿了顿,还是朝着她走了过来。
“善老板。”他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言兄,好巧。”善柔望着他,风吹着他身上的长衫,阳光下,他的身材更显得挺拔修长,就像风中挺立的翠竹。
“是挺巧。”言彧温和地笑笑。
善柔看看他,再转头望望隔壁,不确定地问:“你莫不是住在竹园吧?”
言彧缓缓点头。
夏掌柜着人送了这么久的饭菜,怎么从没听他提起过?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以疏忽不报?看来得好好敲打敲打了。
“以前听说竹园的主人姓孔……”
“是我二师兄。”
迎着光,言彧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阳光在她身上镶了一层金光,耀眼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