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善柔入了公主府,公主府便夜夜遭袭,君泠再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善柔打趣,如果她不在公主府,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君泠听了只是笑笑,看她的眼神却更加热切了,有如看一件稀世珍宝一般。
善柔知道,这都是胤王给她造成了错觉,其实,她远没有君泠以为的那么重要。
君泠以保护她的安全为由将她留在了公主府,善柔便让人送信给娟娘,说她在公主府玩得乐不思蜀了。娟娘回信说,院里的木槿又开花了,并让人捎来了一些晾干的木槿花。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善柔看着那一盒子木槿花笑了,忽然有种与情郎传信的错觉,娟娘的意思她明白,该回去了!
除了她的身体,娟娘很少会约束她,忽然这样,想必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前来传信的是府里的一个丫鬟,一问三不知。知道她们安全无虞,她才稍稍放宽了心,看来胤王偏执骄傲得可怕,只想捉她一人,连胁迫都不屑于用,于是她便安心在公主府住了下来。
君泠变得越发忙了,每天晚上靠着她的按摩才能入睡。她便每日为她熬制仙光玉龙汤,眼看着君泠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
君泠非常高兴,特许她可以在府里四处走动。
善柔最喜欢西侧院的景致,小桥流水花树成林,临湖水榭,曲廊回旋,无一处不让人惊艳。听说这所庭院当年是驸马一手设计建造的,她打听了才知道,驸马居然是君蚕国著名的建筑师,君蚕国很多皇家宫殿都出自他手。
知道了这些,她便对西侧院的布置多留了几分心思,没事就往那儿跑,时间长了,公主府的侍女们便不再跟着她。
这天,她像往常一般在那棵大榕树下的秋千架上坐着,紫槿站在她身后护着,生怕她撞到秋千架旁边的石头上。石头上书“泠园”两个大字,泠是二公主的名字,可见驸马与公主当年确实恩爱非常。驸马虽然病逝好几年了,这园子依旧被打理的很好,连石上的两个字都擦拭着异常干净,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石头前面的那片草坪长得并不茂盛,许是下人们经常打理石块的缘故,那片草被踩得有些狠,似乎来这里的人特别多。
善柔望着那片草地出了神,到底是多少人才能把这里弄成这样?
她缓缓起身走过去,手轻轻描摹着泠园两个字,很顺滑。她又描了一遍,两遍,三遍,四遍,第五遍时发现中间的一点比别的点深一些。
她的心一跳,伸出食指摁了下去。
“主子!”紫槿忽然惊呼。
善柔回头,只见秋千架的一侧的石壁上开了一道门,直通往地下。
她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你在这里守着。”她站在入口处往里看了看,道路蜿蜒不知到了何处。
“如果我半个时辰没有出来,你就关上入口,自己回去。”她们每次都会在这里呆一个时辰,公主府的侍女们已经习惯了。
“主子,我跟你一起下去。”紫槿不放心,不知下面会遇到什么危险。
善柔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牌,牌子的最下角刻着一个云字。
“如果我没出来,到时候你想办法把这个送到夏掌柜手里,他知道该怎么办。”
紫槿郑重地接过,还想跟过去,被她瞪了一眼,只好站在原地。
善柔沿着台阶往下,越往下走越黑,转过两个弯之后,彻底陷入了黑暗。她从袖中取出火折子,点燃,这才看出,她脚下的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她沿着这条甬道慢慢走着,又转了好几个弯,忽然听到前方传来有人砸墙的声音。她顺着声音寻过去,狭窄的甬道尽头是几个相邻的房间,只有最里面的一个有灯亮着。
她走过去,门被粗的铁链锁着,门上有一个方的传递食物的孔,她望进去,只见里面一个盘腿坐着一个红衣男人,头发披散着,一只袖口没有手,用白布包裹着断腕。
“你是顾玄的徒弟吗?”
言彧曾给她看过孔邺的画像,只是此刻他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灯光又暗,她看得不是很分明,只觉得有七、八分相似,但是右手被砍了的有可能就是他。
男人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从方孔望出来。
“你是谁?”他警惕地问。
他很警觉,对人又很戒备,可见曾经被骗过,这些反应印证了她的猜测,他必然是言彧的二师兄孔邺了。
“我是言彧的朋友。”善柔说。
“言彧…..”孔邺喃喃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茫然了看了她一会儿,忽尔明白了什么,问:“师弟来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他的反应有点儿奇怪,善柔犹豫了一下,但是眼下不是深思的时候,她对他说道:“别的你不要多问,给我一件你身上的物什我带给他。”
没想到孔邺却摇了摇头:“你可带了信物?”
善柔摇头。
“那你让我如何信你?”他问。
虽说处境互换,善柔也不能轻信陌生人,可是现在是这个男人不信她,她还是很生气。
“不信拉倒,我还不救了,哼!”善柔的小脾气上来了,扭头就走。
她下来很长时间了,不能再与他做这些无谓的争执,反正她也无法自证身份。
她循着原路回去,走出洞口的那一刻,紫槿才松了口气。
两人把入口关上,又把这里恢复原样,这才慢悠悠回去,进了房间再也没有出来。
晚上,善柔照常去了君泠寝殿,只是这次,她手里拎着个食盒。
“今天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她看到君泠脸上难掩的喜色,想必她与胤王之争暂时占了上风。
君泠笑吟吟地望着她,目光被她手里的食盒吸引。
“今日又有什么好东西?”
这些时日,善柔时不时就弄些养颜汤给她喝。
“木槿花茶,”善柔从食盒里端出一个茶盏,“是我娘前些日子捎给我的。”
君泠垂眸,紫色的茶汤上飘着一朵盛开的黄色木槿花,晶莹灿烂,像盛放在枝头一样。
“想家了?”她问。
善柔羞赧地低下了头:“我从来没有离开家这么久。”
君泠接过花茶抿了一口,口腹生香,全是花的香甜味道。
“我让人将她们接来陪你吧,”她说。
善柔知道她不会轻易放自己回去,忙道:“还是别了,我娘来了又要提嫁人的事了,她万一求您……我可怎么办才好?”
君泠见她羞得脸都红了,心道: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脸皮薄。
“那我可得好好帮你挑挑,我有个表弟,是个出名的美男子,改日让你们见见。”她揶揄地望着她。
“公主……”善柔捂着脸跑了。
君泠见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了,才招招手叫来了站在一旁的婢女,问道:“她今日有什么异常?”
“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异常。”婢女回道。
君泠缓缓点了点头,望着门口若有所思。
善柔回到房间不久,叫来了专门负责传讯的婢女,将一封信给她,让她送去槿园。
信很快到了君泠的手里,和以前的信一样,仍然是些家长里短的闲话,最后说公主最近胃口不太好,让她再送些木槿花和竹叶尖过来。
“送去吧。”她将信原封不动的放回去,递给婢女。
目送婢女出去,她笑了。
“什么事这么高兴?”她的贴身嬷嬷见她看了信后就很开心,不禁问道。
“不枉我对她那么好,心里还知道惦记着我。” 君泠将信里的内容讲给她听。
嬷嬷听了也笑了:“善姑娘确实招人喜欢。”连她都喜欢。她一连说了好几件善柔最近在府里的趣事,逗着君泠哈哈大笑。
当天夜里,善柔的房里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没想到他居然来得这样快。
“你怎么来了?”她问。
“不是你约我来的?”言彧看着她。
“有吗?”善柔斜睨着他。
“你特意让下人爬上墙头摘我院里的竹叶尖,不就是让我过来?”言彧唇角微弯。
善柔笑了,看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全是赞赏。
“平时采花便罢了,现在居然想翻墙了。”他想起她以前站在梯子上摘花的娇俏模样,这句话不知怎么便脱口而出。
“我才没有爬墙。”善柔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言彧垂眼望着她,见她满眼娇媚,心里如有一只猫儿窜来窜去,忽而向东,忽而向西,忽而朝南,忽而又往北,让他无从追不上,又捉不到,越发的让人心痒难耐。他赶紧别过眼,轻咳一声。
“找我来什么事?”他问。
善柔想起正事,靠近他,轻声说:“我找到二师兄了。”她把那日的事情细细讲给她听。
言彧刚开始还认真地听着,可是她靠得太近,身上的幽香总是往他鼻端飘,他的心神渐渐飘忽。他挺直腰背,尽量离她远些,努力凝神去听,却依然阻止不了自己的心猿意马。
她微仰着头,额前有一圈儿小绒毛,软软的卷卷的,在他的鼻息下微微颤动,睫毛浓密卷翘,随着眨眼扑闪扑闪,他的心一恍,忙转过头,却正好看到她的耳朵,小巧玲珑,在灯下显得晶莹剔透。
一定是今晚的灯光太暧昧了,才让他这么不正常。
他勉强听她讲完,后退一步,站得离她远了些,呼吸才算顺畅了些。
“若能顺利救出师兄,他日必有重谢!”他抱拳。
善柔知道他所谓的重谢也不过是在结清尾款的基础上多些东西而已,便没放在心上,只是想起那天孔邺的话,仍有些意难平。
“倒是比你那师兄识趣!”她轻哼了一声。
“师兄若是得罪了你,我替他道歉。”言彧想到师兄的脾气,想来可能惹恼了她,却没发现自己的语气透着纵容。
善柔也没听出来,只是瞥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了一句:“那倒没有,只是他问我和你什么关系,我说你是我男人……”
“你是我男人”几个字如爆雷炸响在耳边,言彧瞪大了眼,一时竟呆在那里。
她时常或真或假地调戏他,只是往常都比较含蓄,他也渐渐习惯了她的行事,可是这五个字的意思却又是另一番意思了,意味着他们两个已经……
即使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也难免有些耳热,他连通房都没有,竟不知女人可以大胆到这种地步。
“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可说出这样不知羞耻的话?
“嗯?”善柔难得见他如此局促的模样,笑得无比舒畅,她常年斡旋于客人之间,那些男人的言语比这露骨多了,她总能信手拈来的应付过去,也没他这般局促,但凡她脸皮薄一点,云客来都不能有今天的辉煌。
“不过,他不信!”
“他信你才是……”言彧忽地住了嘴,咽下了后面的话,咬了咬牙,翻窗消失在了夜幕里,窗外漆黑一片,除了忽远忽近的虫鸣,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善柔:脸皮真薄
言彧捂脸遁走
月月:我就看着你们两个装,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