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连苑山庄一别,叶初潇以为斩断了和傅怀砚所有的联系,日后叶,傅两家再无姻亲关系,她也不必再见傅怀砚。
一开始耳边总会传来旁人或惋惜或幸灾乐祸的声音,久而久之她听惯了不去理会,等着流言蜚语慢慢消散。
后来叶家出了事,她忙得日夜颠倒,每天想着怎样救叶家于水火,更无心理会旁人的冷嘲热讽。
傅怀砚这个名字,似乎与她的生活渐行渐远。
那段婚约像是突如其来的插曲,解除后,一切又回归原本的轨道。
整整三个月,叶初潇再没有听到傅怀砚的任何消息。
直到十月的那次偶遇。
下雨天,她去了天艺画廊,被拒绝合作后在写字楼下躲雨。
意外遇见了傅怀砚。
她背着背包,在屋檐下躲雨的样子应该很狼狈。
他没有下车,只让助理给她送了一把伞,好让她早点回家。
绅士,又透着冷漠的疏离。
那把伞是他对于二人短暂缘分仅有的慷概情分。
已是不易。
一把伞,专程送去显得太过刻意,况且叶初潇并不清楚傅怀砚的行程,他在苏浔具体做什么,住在酒店或是连苑山庄,什么时候回北城,她一概不知。
那把伞便被放置在储物柜,叶初潇偶尔拿东西看见,会有片刻愣怔,想起那个清冷遥远的男人。
又是半月。
叶初潇与画廊合作的事无果,知道是乔家故意为难,欲还击却奈何无能为力,奶奶病情不见好转,她只好暂时放下琐事,每日往医院跑。
原本清瘦的姑娘更憔悴了。
叶家处境不好,从前的很多开销支撑不了,遣散了家里的司机,杨姨说什么都不走,但叶均和叶初潇不想让她跟着受苦,暂时将她送到她儿女那边。
杨姨还是会常常过来照看老太太,这么多年情谊,薪水什么的已不重要。
安桑宁也牵挂着叶初潇,隔三岔五送好吃的到医院。
“多吃点,自己健康才更有力气照顾奶奶。”安桑宁监督叶初潇吃饭。
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叶初潇朝她笑,点头。
看着闺蜜眼下淡淡的青,安桑宁就知道她昨晚没睡好。
担忧焦急更甚,想到那处处使绊的乔家,气不打一处来。
“乔氏如今在苏浔一家独大,知道我们奈何不了更是肆意妄为,那乔瑾盛气凌人的样儿...受不了她每日在群里冷嘲热讽,我直接把她拉黑了。”
乔家一直扼着叶家脖子,叶家一日不亡,他们一日不松手。
安桑宁求过父亲,可安家又怎会因女儿的闺中情分引火上身。所有世家或隔岸观火,或独善其身,谁也不会伸出援手,谁也不想趟这浑水。
安桑宁难受得长叹一口气。
“如今整个苏浔,还有谁能治得了乔家?”
叶初潇沉默不语。
“哦对,我想起来了,”安桑宁一拍脑门儿,“前段时间傅怀砚来了趟苏浔,我听别人说,傅家今年真打算开拓咱们这儿的市场,云一科技你知道吧?大热的新兴互联网公司,傅家有投资。”
云一科技?
叶初潇知道,在泰启写字楼。
所以,她在天艺那天,他刚好去云一科技?
难怪会遇见。
“真希望傅家进入了咱们苏浔的市场后,能给那该死的乔家当头一棒。”安桑宁双手合十,闭上眼虔诚许愿。
可傅怀砚对于乔家的态度不明,面对那殷勤拍马屁的乔如将,不知他是否会答应与其合作。
安桑宁默默念经,虔诚希望乔家水逆。
她看向身旁帮奶奶擦手的叶初潇,突然想起她和傅怀砚那一段渊源。
“潇潇,你和他…之后还有联系吗?”
叶初潇摇摇头。
她没提那次的偶遇和雨伞。
原本就是叶家高攀,如今这困境,更是鞭长莫及。
安桑宁惋惜,“傅家那么厉害,要是你们婚约还在,现在所有的麻烦都不是麻烦了。”
她心直口快,话说出来后才觉不妥,“潇潇你别生气,我没其他意思…”
“我没生气,”叶初潇知道安桑宁的性格,向来是想到哪儿说哪儿,她温言细语,“退了就退了,我也不耽误人家。”
这怎么叫耽误呢?在安桑宁眼中,潇潇是世上最美好的女孩儿,心纯似玉,谁能娶到她谁就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她看着叶初潇在盆子里清洗一遍手帕,又开始擦奶奶的另一只手,脑子里的想法脱口而出。
“你要不找傅怀砚帮帮忙吧?”
“如今苏浔各家袖手旁观,除了傅家,还有谁能帮你?”安桑宁也知道傅怀砚不是什么心善的人,可如今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傅叶两家有祖上的情分在,况且退婚的时候他也没为难你,你找他说说,说不定他还真愿意帮你呢…”
既已退婚,叶家存亡与傅家便无任何关系,叶初潇又怎会厚着脸皮向傅怀砚求助。
他那样对谁都不留情面早已抛却怜惜这种感情的人,能给避雨的她送伞,已是仁至义尽。
见叶初潇不为所动,安桑宁说了两句作罢。
可终是觉得可惜,后来对傅家的消息还是留了心。
这一留心,倒还真打听到了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几日后,叶初潇接到安桑宁打来的电话。
“潇潇,傅家最近在苏浔收购了好几家公司,”安桑宁语气兴奋,“真不愧是人人想抱大腿的土豪爸爸啊,一出手,苏浔金融半个市场便是囊中之物。”
“那些个公司我都打听到了,其他都在情理之中,唯独就有一个,感觉和傅家市场搭不上半点关系。”
彼时叶初潇正在去医院的路上,正是下班时段,地铁人多没有座位,她在最尾节车厢靠墙站着,想着医生关于奶奶的嘱咐,对于电话里安桑宁对傅家天花乱坠的赞叹有些心不在焉。
地铁门打开,又一波人流涌进。叶初潇往角落退了退,顺着安桑宁的话问下去:“他们收购的那个特殊的,是什么?”
上个世纪,傅家以对外进口贸易起家,发展到如今已是涉及各个领域的综合性家族企业,安桑宁说的,大概又是他们在开拓新市场。
医疗机械,电子科技,或是人工智能?
“是天艺画廊!”
哦,天艺。
等等。
天艺?
叶初潇大脑绕了几圈,好半天,出声确认:“你说的,是画画的那个天艺画廊?”
“当然!不然还能是什么啊,”安桑宁很满意叶初潇此刻的反应,“我第一次听见也傻了,这商贾人家什么时候进军艺术圈了啊?果然是金字塔顶端的人,思想不是我们这种小虾米能比拟的。”
叶初潇也觉得自己思想狭窄得犹如小虾米。
傅怀砚收购天艺画廊?
这又是什么新的商业思路。
“天艺在全国也是鼎鼎有名的画廊吧,大城市几乎都有分布,被傅氏收购后好像在制定新的发展战略,你看看天艺官网,最近扩大了签约年轻画家的力度。”
安桑宁知道叶初潇前段时间欲与画廊合作却屡屡被拒,如今得知这消息如获新生,“潇潇,现在你有机会了!”
“天艺现在听傅氏的,乔家再怎么跋扈也不敢骑到傅家头上吧?”
她压低声音,劝闺蜜,“我知道你从前不愿找傅怀砚帮忙,可现如今这么巧,你不找他还能找谁?”
“去吧潇潇,叶家再怎么也和傅家有一段情分,这点小忙傅怀砚不会拒绝的。”
叶初潇抿唇。
且说傅怀砚会不会答应帮忙,就说她自己这道坎。
退婚一事虽外界都嘲笑她抓不住好姻缘,但婚是她主动退的,多多少少还是伤了傅家的颜面。
为此她对傅怀砚,心里是有一点点愧疚的。
她想以后有机会还他一个人情,却不料叶家失势自身难保,她所想的未来还傅怀砚人情,以如今的状况简直是痴人说梦。
但同时心里又莫名好受了些,因为没有拖累到傅家——这样想来退婚也未必全是坏的。
只是如今,她和傅怀砚之间原本如鸿沟的差距进一步加大,彻底成了东非大裂谷。
若是她打着旧日情分的旗号向他求助,那...
不需要的时候迫切解开关系,需要的时候又去求别人帮忙。
太不尊重人家了。
她也不想成为势利眼,拜金女。
回复了安桑宁“再说”,叶初潇挂了电话,出了地铁站。
待会儿和叶世辽交班,今晚她照顾奶奶。
杨姨中午的时候送来丰盛的午餐,当时叶世辽也在,吃完饭后他自告奋勇收拾碗筷,叶初潇便去公司帮叶均整理资料。
出了电梯,叶初潇穿过长长的走廊,打开病房门时,房间里只有沉睡的奶奶。
二叔人呢?
叶初潇有点生气,说好的奶奶身边时刻不离人。
她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初潇,初潇!”
叶世辽从走廊另一头跑过来,手里举着手机,“我刚才给你打电话呢,你这边占线一直打不通...”
“二叔,有什么事您等我过来再说也不迟,”叶初潇努力心平气和,“我们没请护工,没什么迫不得已的事守在病房照顾奶奶就好,别乱跑。”
“我知道,不是,是真出大事了,”继将母亲气进医院后,叶世辽脸上再次出现了六神无主的慌张,“黄莹,黄莹她和别人打牌的时候胡乱说话,闲言碎语传进了傅总的耳朵里,刚傅总身边的陈特助亲自打电话过来,说让我们管好自己的嘴,别沾染傅家清誉...”
叶初潇眉头皱起来,“二叔母说了什么?”
“大,大概就是打牌输了拿不出钱,被其他家的太太挖苦咱们家穷酸,她觉得丢了面子,就说了什么叶家本来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惨,是傅家瞧不上咱们取消了婚约,不然你早嫁过去了,傅家就是不想让我们攀高枝,男方想取消婚约却把退婚这事推到我们叶家头上,如今我们到处被骂被嘲讽,他们傅家自己倒是摘得干干净净...”
叶初潇越听脸色越苍白。
退婚一事原本她就怀有歉意,没能力弥补人情就罢了,这下还变本加厉将人给得罪。
现在在傅怀砚眼里,叶家是彻彻底底倒打一耙的小人了。
今日在公司,叶均和她提过几个新意向的合作商,如今处于刚接触阶段。叶家如今在苏浔举步维艰,傅家强势占领苏浔大半市场,若将他得罪——
叶家这样的“小人”,他还会留情吗?
叶初潇冷汗直冒。
她转身就走。
“二叔,今晚还是得麻烦你守夜了。”
叶世辽叫住她,心头也慌,“你去哪儿?”
叶初潇按下电梯下行键,莹润的指尖微微抖动。
“去赔罪。”
作者有话要说:潇潇:我好慌。
傅怀砚:太好了,老婆终于肯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