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绾在听澜院刚安顿好,青黛不情不愿地伺候着她洗漱。
江绾扫她一眼,冷笑:
“怎么,你不是最看不起青楼女子么,如今我带你脱离苦海,你不但不感激,还给我脸色看?你可知,明日你的卖身契到了我的手上,我就是你名副其实的主子了?”
“主子么?”
青黛冷笑,将冷水到进盆里,“还不是以色侍人。”
“以色侍人?”
江绾讽笑,“就算你想侍人,有色么?”
青黛被她噎得面色一红,支唔了半晌,愤愤道:“我才不想以色侍人!”
江绾冷笑一声,没理她,洗漱完卸了发饰,朝床边走去,青黛则是不等她允许,直接出了门回自己房里去了。
江绾刚一走到床边,看到床头放的那身寝衣,就给气笑了,敢情沈玦真将他那次说的那什么大红色云纱制成了寝衣。
就这透到几乎毫无遮挡的寝衣,她还不如光着算了。
“姝儿怎么不换上?不喜欢么?”
正想着他,沈玦的声音便在背后响起,江绾吓了一跳,她还以为今夜他不会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朝床的另一侧挪了半步,视线朝他身后扫了一眼,“王爷这么快就谈完事了?”
沈玦笑着逼近,“你不希望本王谈完?”
江绾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想了想方才自己差点刺激到他那件事,到嘴的揶揄话被她咽了回去。
她弯起眉眼,露出一个毫无杂念的纯粹笑意,软声道:
“奴家只是觉得王爷今日累了一天,应当早些回去休息才是。”
她方才刚解了外裳,如今只穿着一身雪白色中衣,衣料趁得她肌肤赛雪,粉颊娇艳,相比于平日里的妩媚更多了几分清清纯和温婉。
如今故意捡着好话对他笑意盈盈地说,模乖顺觉得不得了。
沈玦瞧着她,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心底那丝蠢蠢欲动的阴鸷和黑暗,似乎也被这一抹白给压了下去。
他摩挲了一下掌心中的小瓷瓶,语气漫不经心,“脖子里的伤……还疼么?”
江绾有些意外地回看他,沈玦轻咳一声,将小瓷瓶递了出去,“祛痕膏,效果很好。”
“王爷怎的良心发现了?”
江绾轻笑,毫不客气地接过祛痕膏。
她是知道沈玦身边有个戴神医的,戴璟配的好东西,不用白不用,如今她可对自己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容貌宝贝得很,更何况这伤本就是沈玦弄的,她就更不会拒绝了。
江绾讽刺的话说完,没听到沈玦的回应,她透过镜子,一面抹药膏,一面在镜中瞥他,“王爷还有什么事?”
沈玦似乎有些犹豫,在原地站了片刻,方走上来,在她的妆台上放了个东西,“给你的。”
男人的嗓音有些沉哑。
江绾看见那个熟悉的瓷白色胭脂盒,怔了一瞬,随即笑了起来。
烛光下少女的眼底春光潋滟,嫣红的唇瓣若桃花灿烂,她笑意盈盈捻起那盒胭脂,打开沾了些,慢慢抹开在镜中自己的眼尾处,轻声笑问:
“王爷是打算让我对顾寅之用美人计么?”
沈玦看向镜子上那一抹嫣红,“三日后太后生辰,本王打算带你一道赴宫宴,到时顾寅之会负责宴会安全。”
江绾“啪”的一声合上胭脂盒,起身斜靠着妆台,垂眸捻着指腹上的红色粉末,娇笑出声:
“王爷想让我去陪顾寅之睡,送我礼物无可厚非,但王爷,你不该送我这盒胭脂。”
她无意间表现出来的喜欢,他都看在眼里,但那细致入微的用心并非因为在意,而是利用。
就像她刚回京时,她的父亲江行简对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份疼爱与宠溺,并非因为他喜欢她这个女儿,而是为了向外人表现他慈父的形象。
这种感觉让人厌恶至极。
“顾寅之此人虽好美色,但在皇宫的宴会上却会有所顾忌,况且我也不需要你真做些什么,只要与他同处一室待一阵,顺便告诉他,本王会将陈长安交还给他处置便好。”
沈玦走到灯下,手指在桌上轻叩,“届时本王会算着时辰派长青去找你。”
江绾轻笑,“王爷解释这么多做什么?姝儿本就是青楼出身,早不在意所谓贞洁名声。”
她走到沈玦面前,用银簪挑了挑灯芯,少女身上的馨香随着她的动作从袖间晕散在沈玦四周。
她看向他,笑意娇娆:
“更何况,你我是盟友,我利用你的权势,势必就要付出些代价,贞洁又算得了什么?即便王爷让我真的与顾寅之睡了,只要能助益大计,姝儿也是愿意的。”
眼前的女子即便再娇娆,沈玦此刻也觉得她不过是一个才十八九岁的少女,她一袭白衣立于灯前,总让沈玦觉得她妩媚艳丽的面容像是一张逼真的面具。
一如她此刻的笑,明明十分明媚张扬,却总让他感觉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凄凉。
“你……”
他张了张口,语调下沉,“倒也不至如此,即便看在从前江姑娘与你相识的份儿上,本王也不会断然让你怎样。”
江绾心中一动,还未仔细想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便已脱口问出:“那王爷,倘若今日换了旁人,你会真的叫她陪顾寅之么?”
“夜深了。”
沈玦并未回答她的话,起身款步朝外走去,腰间环佩映着清冷月光,“姝儿早些歇息。”
江绾那晚来王府后第二日,沈玦便让李英带她去了他给她安排的宅子。
江绾还以为那处宅子定然在很远很偏的地方,没想到她跟着李英刚出了王府大门,一左拐,李英便敲开了王府隔壁的院门。
江绾:“……王爷给我安排的地方还真是近。”
李英回头躬身,一边请她进去,一边笑道:
“王爷说姑娘要大宅子,这处宅院是王爷名下最大的。其实从王府的海棠苑有个角门,可以直通这座府邸,从那里走更近,今日从正门走,就是为了带姑娘认个门,日后姑娘走那个门便好。”
“还有,姑娘要的宽敞马车也已经送到府中,随时有车夫听候差遣,姑娘若要用车,随时吩咐便可。”
江绾脚步一顿:“……劳烦李管家代我好好谢过王爷。”
“姑娘放心,老奴定然将话带到。”
江绾:“……”
这李英不愧跟了沈玦七八年,将他的脾性学了个七七八八。
……
今年是宣明太后五十六岁生辰。
因着北方边境刚刚打过仗,国库吃紧,太后为做表率,并不打算铺张浪费。
然而皇帝却执意不肯,宁可缩减自己宫中半年的用度,也要按照往年规模给太后大办。
这日一早,沈玦便在门口等着江绾。
江绾一出门,看到沈玦时,步子不自觉慢了下来。
这两日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自打那日她搬到隔壁后就再未见过他。
“昨夜里听见王府有动静,可是有人来劫陈长安了?”
沈玦负手而立,阳光在他身上跳跃,俊逸的容颜被阳光切割得更加立体。
男人挑了挑眉,眼角眉梢蕴着风流,“耳力不错。”
“那么大动静,我又不是死的。”
江绾走到车前,“王爷昨夜杀了几个人?身上血腥味这么重?”
“重么?”沈玦疑惑,“本王昨夜专门沐浴了两遍,衣裳也都熏过了香,这你都能闻见?”
江绾看他,“这么说王爷昨夜真得杀人了?”
沈玦斜乜她一眼,率先上了马车,语调散漫,“没有,本王昨夜宿在了柳月楼,给小玉儿庆生。”
江绾上车的动作一顿,看了眼男人被车帘缓慢盖住的背影,眼睫轻轻垂了下去。
半晌,唇角忽然扯起一抹轻笑,低低道了句“王爷还真是长情之人。”
也不知道沈玦听到还是没听到,并未回话。
两人在马车中坐定,沈玦阖目懒懒靠着,手中一柄折扇随意转动。
今日三品以上官员纷纷携带家眷带着各式礼物进宫,街边铺子也各个拉着红绸,官府在路上巡逻散金箔,整个京城都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的热闹氛围中。
昭王府的马车在一众进宫的马车中仍然是最显眼的,花里胡哨的装饰和前呼后拥的架势,就连路上巡逻散金箔的吏胥见了都退避街边。
江绾放下车帘,看着沈玦,“忽然觉得,狐假虎威的感觉也还不错。”
对面男人一身华贵的紫袍官服,官服上绣着金色四爪蟒纹图案,革带勾勒出男人挺拔身姿,头顶金冠高束,墨发被一丝不苟地收束在冠内,愈发凸显男人俊美无俦的面容。
然而绕是如此大气庄重的打扮,也掩饰不住沈玦的风流纨绔。
他衣襟微敞,身子骨没个正形般瘫靠在榻上。
偏还在原本别玉笏的位置别上一把鎏金玉骨折扇,头发虽然一丝不苟,却又在原本按王爷规制制作的纯金发冠上,嵌了一颗蓝宝石做装饰。
总归沈玦整个人看起来,处处透着一种荒唐的离经叛道。
就像是……
江绾想了想,就像是在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尾巴上,强行插上几只孔雀羽毛。
若非沈玦实在太过俊美,即便这么穿也只会更添风流昳丽,估摸着随便换了旁人便多多少少会显得有些奇怪。
“你笑什么?狐假虎威让你这么愉悦?”
沈玦狐疑地看向江绾,她面上的笑意看起来并不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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