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束深夜来来此,魏司马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
“近些日子京中的流言大人可听见了?”
姚束小心翼翼地陪笑。
听见自然是听见了,魏司马却不喜他这幅畏首畏尾的样子。
“这点小事也值当把我亲自喊出来?”
魏槐丧事未过,魏司马哪有半点心情去管这些小事。
他眼光何其毒辣,一眼看出这流言背后有人推动,想来就是盛相放出来给盛家洗罪的。
可自圣旨下来的那一刻起他也知道,这一番心思和筹谋是白费了,盛家必定是有办法翻身的,再加上如今太子谢离不明不白地和盛家搅在了一起,刑部尚书傅泽安接手此案的时候,魏司马就已经决定要先想办法把自己摘出来。
他魏家是出了个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宦臣才水涨船高,可另一半权势仍在皇家手里,他不能做的太过分,不然连宫中的哥哥也不能明目张胆地保他。
但好在此事从一开始他就聪明地没有多掺和,派去往盛相书房偷偷放信物的暗卫早就被清理了个干净,何太尉之死也无人看得到,没有证据,就无从定罪。
如今唯一留着的活人把柄,就是面前的姚束。
这蠢货办事不力就罢了,还敢三番两次到他面前招摇,是真觉得他不会杀人灭口?
魏司马眼中闪过几分不耐烦,刚要说话。
“大人,您可别生气,实在是前两日我往您府上递过两封信,都没得了您的音,才一时大着胆子过来一趟。”
姚束精明得很,当下忙解释道。
信?
“什么信?”
魏府从始至终都没有收到过姚束的信。
姚束见他面露奇怪,只以为他在装傻。
“许是大人忙忘了。”
“你少胡说,魏府从来没收到你的信——”
魏司马的话说到一半,眯着眼看他。
“你是不是被人算计了?”
从流言人证到他口中的信,似乎处处都是针对他来的。
又好像是故意引着他过来见自己的。
这一句话仿佛醍醐灌顶一般,姚束错愕片刻,心中慌张起来。
“谁算计我?”
不会是傅泽安已经确定了证据,这两天没传他问话,是设了圈套给他钻?
还是盛家人?
姚束脸色一白,哆嗦着说。
“大人,您得救我啊。
我是为您办事做的伪证——”
“滚。”
魏司马甩开他的手,脸上带了几分阴狠,压低声音说。
“少攀扯我,人证是你拿了好处心甘情愿去做的,从钱给到你手上的时候,咱们可就两清了。”
透着月色,姚束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杀意,顿时刚威胁的语气又软下去。
“您……”
“刑部的事你自己想办法处理,人证只有活的时候才是人证,若是死了,可就死无对证了。”
魏司马眯着眼提点他。
这话一语双关,既是威胁他不要越界放肆,又告诉他解决的办法。
姚束眼中顿时一亮,连连点头。
“大人说的很对。”
魏司马慢吞吞地拂了拂衣袖。
“既然知道京中流言是奔着你来的,那傅泽安必然是盯上你了,这些天没什么事,别再往魏府来了。”
不然,他也不介意再多杀一个人。
魏司马一挥手,身后出现两个暗卫走到姚束身边,他一个示意,姚束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给他的帮手,也是让他闭嘴别再攀扯魏府。
姚束是个识抬举的人,有了办法心安下来,也嬉皮笑脸地说。
“这是自然,大人放心。”
魏司马懒得看他这幅谄媚的样子,转头走了。
姚束见得他离开,顿时带了自己身后的两个暗卫也要回去。
谁料一转头,一阵凉风卷着刀刃扫过来,闷哼两声后,他两侧的暗卫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温热的血溅到他脸上,姚束吓得差点栽倒在地上,眼中却带着深深的恐惧,看着来人。
是盛怀宁慢步走了过来,一双眼清寒无比,语气更是冷的厉害。
“怎的,见了本小姐不认识了?”
认识自然认识,这位小姐从小是盛相千娇万宠的女儿,两人没少在盛府遇见。
只那时她是明媚骄矜的贵女,眼下是手中拿刀,能夺人命的鬼魅。
“小姐,您怎么……怎么在这?”
姚束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一边拖延着时间,看准了路转头就要跑。
还没跑两步,身后那道身影很快逼近过来,一把冰凉的匕首抵在了他侧颈。
“你再跑一步,我不介意今日多杀一个人。”
姚束顿时吓的不敢再动。
这位小姐外人面前是娇弱的贵女,可他跟在盛相身侧,自然知道她年少曾在江南有名的徐家学剑,是懂武功的。
——纵然从不现于人前。
心知今日他跑不掉,姚束只能认命被暗卫押着,站到了盛怀宁面前。
盛怀宁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匕首,居高临下地看他。
“找上魏府的人,就觉得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还是你觉得盛家会放过你?”
姚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说。
“小姐饶命。”
“你的人命值不得多少东西,我不稀罕 ,今日找你过来,你当知道是为什么。”
盛怀宁开门见山,姚束眼中闪过几分犹豫,开始装傻。
“小姐身份尊贵,我卑贱如泥,我的狗命自然不值钱……”
话没说完,那把刀再一次抵过来,顺着他脖颈的肌肤划开一道口子,顿时流出些鲜血。
盛怀宁毫不手软地更抵进去一点。
“少废些话,不然我让你这张嘴再也说不出话。”
姚束疼的打了个哆嗦,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不傻,一旦承认自己撒谎,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那就是污蔑朝廷命官,是满门抄斩的后果。
如今眼下能和盛怀宁拖延些时间,他就能多些时候想办法逃走。
他这点浅薄的心思骗不过盛怀宁,只见她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拆穿他。
“你不说,就以为我查不到吗?
傅大人已经从人证那知晓了全部的真相,最迟明天,你一样会被拉去定罪。
姚束,你可别忘了,你连凉亭都没去过,被魏司马忽悠了两句就敢去做伪证,改日呈堂证供,你口中的话比对真正人证口中的话来说,谁的更可信?”
姚束一时语塞,被她这句辛辣的话说的有些害怕。
“区区几千两银子买的了你铤而走险去卖命,你的狗命的确是不值钱。”
姚束猛地抬头看她,心中对她方才的话已经信了三分。
连他是被银两收买的事都查的到,难道刑部真的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真相了?
盛怀宁任他看着,眼神无波无澜。
姚束其人最贪财,魏司马又没个别的东西能给他,所以收买他的必定是银两。
她今日特意让人去查了,魏府的官钱流通里,真有一笔八千两的银票在前几天被划走。
所以不过随手一试探,姚束就露出了马脚。
见得他这幅样子,盛怀宁更放心地去忽悠他。
“与其等呈堂证供的时候定下你和你满府的死罪,不如现在将功抵罪,自己认下当时的事,改口供说了真相,也算一桩功。”
姚束正是六神无措的时候,害怕她口中说的“死罪”,可更害怕盛怀宁一朝反悔。
毕竟他可是污蔑了她父亲,盛怀宁能轻易放过他?
万一是想骗了他去改供词,最后又出尔反尔,他岂不是才是真的完了?
见他不再说话,似乎在权衡利弊,盛怀宁又道。
“怕介时本小姐反悔,让你空手无归将一家人口都搭进去?”
姚束下意识地道。
“毕竟我和小姐也只是空口无凭,不如我们……”
立下字据——
半句话没说完,盛怀宁轻蔑瞥他一眼。
“你担心的这些事当然不会发生,毕竟我提前给你备了一份礼。”
姚束心念一动。
看来这大小姐为了让自己相信她还真是诚意十足——
“带上来。”
他脸上还没来得及浮起笑意,忽然见安慰从身后走过来,手中押了两个熟悉的人。
熟悉?
姚束猛地回头看过去,顿时瞠目欲裂。
是他的夫人和不满三岁的稚儿!
盛怀宁什么时候把他们抓到了手?
姚夫人和小孩口中塞了布条,支吾地说不出话,姚束顿时红了眼眶,恨恨地盯着盛怀宁。
“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
“你不是怕我出尔反尔害你一家搭进去吗?
我今天就在这告诉你,你夫人和孩子,还有你七十岁的母亲,如今都在我手里,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要他们的命,犯不着让你在心中思虑着犹豫。”
姚束气急打了个哆嗦。
“你何等狠心,我儿才不满三岁——”
“不满三岁?”
盛怀宁扬声打断他的话。
“你上堂做伪证的时候,可曾想到我家中侄儿也才三岁,可曾想到我年迈的祖母,也受不住边境苦寒?”
如此种种,都是他姚束应得的。
姚束被她这一句一呛,顿时说不出话。
盛怀宁逼近一句,眼中一片染了怒意的红。
“你可还记得我父亲知遇之恩,盛家上下对你不薄,你如何对盛家的?”
“我……”
“姚束,今日就这两个选择摆在你面前,要么去堂上翻口供,说清楚何太尉到底死于谁手,你家中妻儿都可平安,要么今夜,你们一家四口,就在这一起下地府。”
咚的一声,她手中匕首砸到了地上,寒光闪闪,看的人无端心惊。
姚束眼中挣扎了片刻,还是忍辱负重地跪下去。
“求大小姐心善,先放我妻儿归家……”
“你翻好了口供,我自然放他们走。”
盛怀宁寸步不让地道。
姚束无法,只能又说。
“我若是翻供,小姐愿保我一家安全离开?”
说到底此事都在于盛家,若盛怀宁和盛相愿意保他,就算他真的污蔑了盛相,也能有个活命的机会。
姚束早没了一副狡猾嚣张的样子,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盛怀宁身上,卑微地跪在地上求她。
月色更朦胧,九月的凉风卷着枝头的落叶掉落下来,响起轻微的动静。
盛怀宁嘴角勾起些笑,温和得很。
“这是自然。”
自然是假的。
她至多放过姚束妻儿与老母,姚束背叛盛家引来一场劫难,害盛家又丢了兵符,与魏司马勾结在一起,已三番两次触及她的底线。
她当然会在姚束呈堂结案之后,再好好与他清这一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