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想到谢离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连上头的傅泽安都怔愣了一下,紧接着台下的人通通站起身跪了下去。
“太子殿下万安。”
门边一角紫色衣袍掠过,谢离大步走了进来,目光往下一瞥,喊了起。
众人落座,谢离坐到了傅泽安身边那个位置。
“魏司马堂前大喊大叫是为何?”他目光径自掠过下面,随意问道。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魏司马抬头看了一眼,斟酌着话说。
“盛府小姐对臣无礼,臣不过略微教训一二。”
“司马大人何至于和一个贵女置气,传出去不得让人笑话?”谢离似是毫不关心到底因何起了冲突,声音极淡。
魏司马咬了咬牙,俯身称是。
但盛怀宁仿若看不见此时凝着的氛围一般,盯着魏司马又问。
“还请司马大人,回答小女方才的问题。”
“太子殿下在上,有什么事自有殿下来问,盛小姐未免太僭越了吧。”魏司马冷笑一声,欲要避开她的话。
“既在堂上,盛小姐问了,魏司马何故避而不答?
不如就说说,也让孤听一听。”谢离扬声打断魏司马的话,目光错下去看他。
魏司马袖中的手猛地攥紧,眼中闪过几分狠辣。
看来这太子殿下,和盛家的交集还真是不浅。
魏司马心中恨极了,面上终归没显露。
“来告诉臣盛府谋反的人并未表露身份,臣也不知道他是谁。”
“既然不知道是谁,怎么就能让魏司马这么笃定,甚至急不可耐地来不及禀了皇上,就带人闯了盛府?”盛怀宁并不留情,转头拆穿他话中的纰漏。
“臣说了,臣只是忧心此事变真,也不想让人随意污蔑盛相,谁曾想真的在盛府,搜到了来往的书信?
证据在此,臣就算不信也只能信,才递了折子请示皇上,而如今盛小姐发现了信件伪造,烟墨所写的确证实是捏造的东西,那臣自然也相信证据。”须臾,魏司马冷静下来。
他话中句句提及都是证据二字,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盛怀宁倒也不恼,又说。
“那凉亭内姚束撒谎污蔑我父亲杀害何太尉一事,姚束可是魏司马亲自带过去的,如此,您又作何解释?”
此话一出,魏司马嗤笑一声。
“姚束自己找上了我,承认亲眼看到盛相在凉亭里和何太尉起了争执,我本着查证据实的想法将人带了过去,后面口供与证据,可都是他一个人说的,怎么还能牵扯到我?盛小姐不要信口胡诌。
我知道盛小姐急着给盛相翻案证明清白,可当时人证物证俱在,这可不是轻易能抵赖的。”
魏司马肆意的语气里充斥着嘲讽。
是了,就算有烟墨证明书信是假的又怎么样,他身上还背负着一条人命。
他正好整以暇地等着盛怀宁无力辩驳,却见盛怀宁一勾唇,抬头看他。
“是吗?”
她眼中的清凉和玩味看的魏司马一时心头一惊,还没来得及想,就见盛怀宁朝上道。
“姚束已于前日找上臣女,承认自己当时口供撒谎,其实并未到过凉亭,也没有见过父亲和何太尉起争执,还请太子殿下准臣女传姚束上台。”
姚束?
魏司马眼神陡然一变,恶狠狠盯着盛怀宁。
他说怎么后来办完了魏槐的丧事再去找姚束的时候,却满京城寻不得人,原来是早就到了盛怀宁身边!
她竟然比自己先一步下手拿捏住了姚束?
魏司马心中情绪变了又变,勉强压下来心头的怒火安慰自己。
就算姚束说自己并未去过凉亭又如何?何太尉的死仍是成谜,姚束可不能证明跟盛相没有一点关系。
谢离眉眼动了动,轻轻颔首。
下人很快带了姚束进来。
姚束畏首畏尾地走进前堂,战战兢兢地跪下去,也不敢对上魏司马的视线。
“姚束,盛小姐说你对当日并未经过凉亭,之前呈堂证供也是假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傅泽安眯了眯眼,语气严肃地问。
姚束战栗了一下,结结巴巴地开口。
“小人……小人的确并未经过凉亭,也没有见过盛相和何太尉起争执。”
他一句话落,魏司马看过去,如刀子一般凌厉的眼神盯得姚束几乎要站不住脚跟。
“既然如此,你当时为何在堂上说那日晚间经过凉亭,更甚至做伪证?”
“小人……小人当时一时气急,与大人起了冲突,想借此……借此报复大人。”
“只是如此?”谢离忽然低头,语气似有怀疑地问。
魏司马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开始后悔没能在最开始就斩草除根将他杀了。
姚束语塞片刻,低头斟酌着话,又犹豫着没说,试探地朝盛怀宁那边看去。
“姚束。”魏司马眼尖地盯住他,厉声喝道。
“堂上言供,你为何频频看盛小姐?难不成你今日所言,都是盛小姐的授意?”
他一言将堂上人的视线都引向了盛怀宁身上,盛怀宁不慌不忙地反问回去。
“那魏司马何故打断姚束说话?难不成是心虚,害怕姚束说出来什么让魏司马害怕的话?”
魏司马一双老眼看着她,一时二人之间暗流涌动。
傅泽安往下瞥了一眼,喊停了二人的针锋相对。
姚束这才继续又说。
“小人回去之后,只觉心中越发难安,想起大人之前对小人的好,羞愧难当,所以找上了盛小姐,将当时的事坦白。
小人自知罪孽深重,亦不敢祈求律法原谅,只盼如盛相这样的人不能被莫须有的罪名牵连,白白受了罪名。”
姚束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魏司马只听得冷笑连连。
若是姚束真有这么多的良心,当时也不会轻易被八千两银子收买了。
只怕是盛怀宁又许了更大的利益,或者是威胁,才让姚束答应上堂翻供。
这个盛家女,往常自己还真是小瞧她了。
盛相这个老匹夫,竟然能生出这么个有胆识有谋略的女儿。
傅泽安听了姚束的话,又问。
“既如此,你当时怎么就直接找上了魏司马,想到了这样的办法污蔑盛相?”
“小人……”
姚束眼珠转了转,在心中权衡着是否要将魏司马供出来。
“若此时将当时的事完完整整地说出来,你背后可有人指使你污蔑盛相,还是你自己的主意,一一说与孤,孤可做主,让你将功补过,饶你一命。
不然南明律法严苛,你污蔑朝廷大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满门抄斩?
姚束瞳孔一缩,下意识地看向盛怀宁。
待及看到盛怀宁几不可见的点头,姚束一咬牙,张口欲说。
“小人当时找上魏司马,是因为……噗。”
一句话未说完,忽然从门外墙头之上飞进来一把匕首,带着强大的气劲,精准无误地送进了姚束的胸口,将他后半句堵了个严实。
变故陡生,堂上顿时哗然,乱作一团。
那把匕首几乎是擦着盛怀宁的身子过去,带起的气劲盛怀宁自然也感受的到,来人武功内力极高,甚至悄无声息地躲在了墙头上都没人发现。
她顺着方向看过去,墙头之上已经没了人影。
堂上如谢离,傅泽安的武功亦是高强,竟也没一人反应过来?
门外的侍卫听见动静,赶忙拎着佩剑闯了进来。
傅泽安的脸色顿时黑了下去,在这样开堂的日子,刑部之中竟有人公然闯进来,众目睽睽之下杀人,这根本就是在打他傅泽安的脸。
“追出去,务必给本官抓到人。”
一句话落,暗处有十几名暗卫顺着来人的方向追了出去。
屋内人惊魂未定,只有魏司马悄然松了口气,看着死不瞑目的姚束,心中涌起一阵痛快。
姚束死了,便没人能供出他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也没人能证明,当日凉亭里盛相的清白了。
魏司马好整以暇地拂了拂衣袖,慢条斯理地开口。
“傅大人,既然这人证死了,想必案子也没必要继续问下去了,烟墨的事属实,能证明盛家的确不曾通敌,可凉亭里的事情无人知晓,何太尉又的确只见了盛相一人,死后身上有盛相的信物,这可无从抵赖。
既然没有其他人证,通敌叛国的罪名可免,这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
“谁说没有人证?”
堂外一道声音传进来,魏司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道绿色的身影走进堂前。
“臣女何若欢,参见太子殿下,傅大人。”
何若欢?何太尉的女儿?
魏司马惊惧不定,目光中满是怀疑。
这何太尉的女儿,在今日凑什么热闹?
傅泽安见得何若欢的第一眼,亦是有些诧异。
他之所以选择将事情告诉盛怀宁,而非自己亲自去说服何若欢,就是因为知道何若欢不会轻易答应。
如今看来,盛怀宁竟然真的把人劝了来?
心下想法千转百回,傅泽安面上平静如常叫了起。
站起身后,何若欢也没废话,径自朝上回禀。
“大人,臣女要为盛相作证。
当日凉亭外,臣女偶然路过,曾见盛相离开凉亭,并未与我父亲相见。”
啪嗒一声,魏司马手中的玉扳指狠狠砸在地上,而他面色黑如锅底。
他怎么也没想到,何太尉的女儿,竟然会出堂给盛家作证。
她说她见到了盛相离开,那可曾见到何太尉去凉亭,可曾见到……他们后来的动作?
魏司马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慌张。
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当日凉亭外真的有人证,还好端端地藏了这么多天才出来。
盛怀宁手中,竟然还有这么一张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