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凉山之前,二人一同回了一趟县令府。
县令被抬回府中的时候,夫人正在睡梦里想着日后到了京城一步登天,锦绣金玉好不快乐,忽然被一阵尖叫声惊醒,美梦被打断,她不悦地蹙眉,还没来得及朝外喊人。
门被人匆匆推开,婢女也顾不上什么尊卑礼节,急急跑到夫人床榻前。
“不好了夫人,不好了。”
“嚷嚷什么,没白的坏了县令府的规矩。”
夫人不满地盯着婢女,如这么咋咋呼呼的婢女,等入了京自己就换掉她。
“大人……大人遇刺昏迷不醒,被人抬着回来了。”
“什么?”
夫人顿时吓得神魂俱散,腿一软歪在了床榻上,又被婢女扶起来赶忙走了出去。
一见了县令这幅样子,夫人当下也顾不上什么端庄稳重了,埋在县令床前哭的撕心裂肺。
这好不容易马上攀上了高枝,自家大人临门一脚却命在旦夕,这要是真死了她可怎么办呐。
“是谁,是谁害了大人,本夫人要你们通通陪葬。”
是谁挡她的财路?
夫人恨恨地瞪着屋子里的人,目光扫了一圈,这才看见站定在一旁的谢离和盛怀宁。
“太子殿下……”
她哆嗦了一下,嚣张的气焰顿时散去,勉强挂起个笑。
“如何?”
谢离瞥她一眼,继而看着太医。
“臣已为大人喂了解药,至于到底如何,还要等明日看看……”
解药?
“是什么毒?”
盛怀宁眼中划过几分沉思,继而开口。
为何她方才竟然没看出来?
“还请殿下……屏退左右。”
太医欲言又止。
谢离了然,身旁的婢女们行礼退去,县令夫人本不想走,被谢离轻飘飘看过去一眼,顿时偃旗息鼓,老老实实被婢女搀扶着走了出去。
“此毒是先朝独有,先朝灭国之后,已然失传。”
太医语气平静地落下一句话,顿时在几人心中掀起波澜。
“说下去。”
“此毒并不致死,但足以让人昏睡几日之后,醒来忘掉一些东西。”
忘掉东西?
谢离顿时想起县令那戛然而止的话,抿唇问。
“会忘掉什么?”
“这不好说,许是些县令大人会记的深的事。”
那魏府和前朝关系的事,算吗?
这想法刚一出来,谢离就沉了眉眼。
必然是算的。
“下去吧,好生看着他。”
太医行礼,谢离和盛怀宁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盛相此时也来了这,见得盛怀宁和谢离站在一起,顿时匆匆走上前行礼。
盛怀宁将别院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说过,又道。
“女儿此时要去一趟凉山,这县令府的事情,就交给父亲了。”
“盛相一人只怕难以料理,孤让沈太医留下了。”
谢离接过话,道。
盛怀宁的话音顿了顿,继而朝盛相微微颔首。
盛相担忧地嘱咐了两句,让她带足了暗卫,几人这才分别。
凉山离凉城县不远,二人运了轻功一路离开,没过半个时辰就到了山脚下。
夜风更凉,子时已过,月上中天。
二人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上去了。
凉山之上一片安静,光秃秃的树没有枝叶,月光将整个山顶照的明亮。
盛怀宁心中想着县令说的话,已留了意四下看着。
这凉山之上光秃秃的,也不见有什么能藏东西的地方。
该不会是县令骗他们的?
这念头一出,很快被盛怀宁抹去。
不会。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何况正是危在旦夕的时候,县令想保命,又和魏府离心,没这个必要骗谢离。
两人脚步极轻地走着,四下留意,终于走到凉山之上,那之前废弃的煤窝处。
这地方已经荒凉闲置太久,砾石成堆杂草丛生,盛怀宁的衣摆都被杂草牵绊住,在昂贵的衣料上划出点划痕。
但她并不在意,或者说心思不在此处,只走在谢离身侧,一点点细致地看过去。
又走了几步,二人目光齐齐定在了一个地方。
那是个隐蔽的山洞,外面刻意被杂草挡着,一瞧就是有端倪。
盛怀宁敛了眉眼,径自走过去。
“盛小姐如此心急,就不怕前面有陷阱。”
陷阱?
盛怀宁一怔,就是这分神的功夫,被谢离抢先一步,他撩开外面的杂草,弯腰走进里面看了看。
盛怀宁回过神,盯着谢离背影的神色里掠过几分冷意,但她并未说什么,跟在身后进了去。
里面一片漆黑,盛怀宁正苦恼着怎么瞧得更清楚,就见谢离不紧不慢地自衣袖中拿出一颗夜明珠。
“太子殿下还真是准备周全。”
她古怪地看了一眼谢离,语气不乏有些嘲讽。
谢离并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
“盛小姐谬赞,出来办事,总要多做些准备的。”
二人短短一句话说过,便看着这山洞。
山洞简陋得很,四下看过去也没什么东西,盛怀宁仔仔细细地看后,目光定在一个地方。
那是个随意被摆放的箱子。
但在这么荒凉的山洞里,有个箱子本就是最不正常的事情。
里面藏了东西。
盛怀宁与谢离脑海齐齐浮现这个想法,下一瞬,二人动作一致地去拿那个箱子。
手一齐落在箱子上面,盛怀宁心头一紧,目光看向谢离。
谢离亦是毫不退让。
“不如一起打开看看?”
盛怀宁略一犹豫,随后点头。
谢离随之大大方方松了手,盛怀宁也松了口气,刚松开手,就见谢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拿了箱子打开。
那箱子只晃开了一瞬,就被谢离合上。
“盛小姐也看过了,这箱子不如就交给孤带走吧?”
话罢,谢离连犹豫都不曾,往后退开两步,运了轻功从山洞中出去。
下一瞬,身后凌厉的掌风而至,带着强劲的内力,毫不留情地打向谢离。
谢离心头一紧,偏头躲开攻势,就见盛怀宁抽了身上早就带来的软剑,逼近到他喉咙前。
只半寸的位置。
“给我。”
凉风卷起她的发丝拂过眼前,月光之下,她眼中神色已全然冷漠。
“把东西给我。”
她又逼近了一步,谢离不得已退后了半步。
二人武功内力似乎相当,他自不会轻举妄动。
方才打开箱子的时候虽然快,二人也都瞧了清楚,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镯子……
还残缺了一角,光泽都黯淡了太多。
盛怀宁屋内随便一个只怕都不下三万两,为何这个残破的镯子能让她这么步步紧逼?
谢离敛了神色看她。
她站在月色之下,没了外人面前的柔弱,温和,端庄,神色冷然锋利,甚至带了几分杀意,手下也毫不留情,不像是个贵女,倒更像是藏匿在暗色里有冷刺的蔷薇花。
“看来盛小姐,有备而来。”
他跟盛怀宁一路同来,都不知道盛怀宁什么时候在腰间别了软剑。
他语气淡去漫不经心,亦含了几分暗沉。
盛怀宁也不再与他做戏,当即嗤笑一声。
“殿下何尝不是早有准备?”
在盛相身边留了沈太医看着,只怕就是防备她和盛相动手杀了县令,让谢离想查的东西断了线索。
方才她但凡动作慢了半刻,此时都不能在这拿剑指着谢离问话。
她眯了眯眼,瞧着谢离的衣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沉声道。
“你我武功相当,太子殿下再往后退一步,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盛小姐手中拿着剑却不准孤退后,这是个什么道理?”
他看得出,至少在此刻,盛怀宁是真存了心想杀他。
“殿下将箱子交给我,我自会放了殿下。”
“你以为你手中的筹码是什么?”
谢离扬眉问她。
“杀了孤,你拿得到镯子,盛府也活不过明日。”
“荒郊野岭的,死个皇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盛怀宁漫不经心地落下一句话。
看来她是真的早有准备了。
谢离眯着眼问她。
“可你若杀不了孤,回去之后,不怕孤对这一年之约反悔?”
“殿下想拿盛家威胁我?”
盛怀宁反问。
“殿下想利用我除掉魏府,若是我和盛家没了,谁做太子殿下的刀刃?”
她果然连这点都早就摸的明白。
月光下,二人淋漓尽致地揭开这些天虚伪的皮囊,将彼此剖析的明明白白。
见此,谢离亦不再和她废话,往后退开一步,在盛怀宁的剑要划开他喉咙的刹那,一甩衣袖拿出一把匕首,将箱子扔到了地上,迎上盛怀宁的攻势。
二人都不曾留情,盛怀宁手下动作招招致命,直逼谢离命门,一把剑在她手中挽成剑花,更是使的出神入化,剑的招式变幻莫测,一时谢离也有些招架不住。
他盯着盛怀宁的动作,恍惚觉得有些熟悉。
不,不止是熟悉,是太熟悉了。
这是江南徐家的剑法。
想起江南徐家,他目光一暗,正是这一分神的动作,盛怀宁的软剑紧随而至,轻而易举地割破他肩头的衣裳,浅浅刺进去半寸。
他手中匕首一紧,往后退开两步,盛怀宁亦没想到他不躲开,神色一动,收了剑要越过他去拿箱子。
忽然——
二人脚下一阵晃动,在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两人一个踉跄,脚下一空,俱是失重跌了下去。
这竟然是个机关。
二人跌到了下面,这山洞很高,往上有十几米,若非二人都有内力护体,只是掉下来只怕就足以致命。
谢离往上看了一眼,眉心微蹙。
这高度只凭轻功是上不去的。
看来只能等明日盛相来救他们了。
想明白了这,谢离也不多废功夫,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撕开一角衣袍去止血绑伤口。
秋日的夜里太凉,山洞之下更甚,二人的衣裳都单薄,没一会就让人打了个哆嗦。
盛怀宁走到一旁取了些木柴引了火。
篝火燃燃,二人都凑到火堆旁,驱散了些身上的寒意。
“殿下身上的伤若不好好止血,只怕要废一条胳膊。”
她自己用的劲自己清楚有多少,盛怀宁瞥他一眼,淡声提醒。
“盛小姐此时倒有几分善心了?”
谢离也不见气恼,扬眉问她。
“本就是殿下出尔反尔,这一剑自是殿下该受的。”
盛怀宁眉目神色不动,继而开口。
这一句话说出口,却半晌不见谢离搭话。
她抬起头,见得对面谢离随意倚着石壁,一双桃花眼难得少了几分凉薄,正沉沉地看着她,一错不错。
火柴燃动的声音犹在耳边,对面少年一身白衣在夜色里也尤其明显,月色如华为他身上渡过几分清冷,又被他此时的视线融开。
盛怀宁脑中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些什么。
好像曾经也有这么一副场景,有人一身白衣,随意倚在徐家门前,少年肆意张扬,声音一喊能传了半个徐府。
“阿沅,再不出来今天可就不带你去西桥了。”
是谁呢?
她目光略一失神,与谢离的神色错在一起,还没来得及移开,忽然听见他开口,语气认真地问。
“盛小姐之前,去过江南吗?”
作者有话要说:PS:在V前再放出来一章免费章给大家看,下一更在9号零点,入V万字三合一更新,感谢大家支持。
隔壁预收《濯色》,跟本文是同类型的权谋哦~大家感兴趣可以点个收藏。
江修迟初见沈青芜,是大楚朝昏暗无光的昭狱里,二人狭路相逢,奉命同查了一桩案子。
沈青芜是朝堂上奸臣扶上位的女相,搅弄风云奸佞虚伪,长到了江修迟最不喜欢的样子上。
彼时和沈青芜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时候,江修迟心中如是厌恶地想。
如此女子刻薄锋利,为非作歹兴风作浪,留待世上也是祸害。
后来长生殿外,他一步一陷,如着魔似的要将这深陷在泥污里的清莲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