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绵长的电磁波震动声在耳边流淌，眼前人一只手懒洋洋地搭在沙发背上，一截冷白的腕骨握着手机在耳侧。眼尾弧度像是开了刃的尖刀，冷厉狭长。
但少年声线在夜晚显得格外温柔，且从容不迫，似乎心情也比刚才好了很多。
书颜听着他闲侃的声音有些恍神，这才察觉被耍了。垂下眼，径直挂断这通电话，把刚刚拨出去的号码果断拉黑。
瞥见她的做法，李绝楷唇角翘起的弧线渐渐抿得平直。
头顶白炽灯高高悬挂着，他对上她那双波澜不惊的乌眸，带着点郁气的黑睫微敛，问：“是只对我这样吗？”
在教室能和何拥川聊得这么开心，在这里又能和郁晖玩得如此旁若无人。面对他时，耐心却所剩无几。
“什么？”
书颜这会儿确实是一脸莫名的，坦白说自从他们在深中棒球场见面之后，她对眼前这位几乎就没有过什么好感。
在自己心里，他不算个正面形象，也不是能随便和女孩插科打诨的类型。
李绝楷却没再说话解释，摁黑手机屏幕。站起身，把人撂在了这，迈着两条长腿朝人群里走去。
他一起身，那边本来还在玩牌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他身上。
女孩们都自觉空开身边的位置期待他坐过来，男生们也腾出位置让其加入。李绝楷就是有这种本事，不想闹的时候，自带高冷的绝缘体质。可一旦愿意回到人堆里，他便一定是焦点所在。
书颜还是一头雾水地多看了一眼，她没继续久留。
回教室时正好打响了晚自习的下课铃。
夜风清凉，带着海滨城市的潮浪味。被台风雨漂洗过的纯净空气清新洁净，远处大海在灯塔的照耀下如同闪闪发光的青灰色薄片。
书颜回到座位上喝了口阿华田的巧克力奶，突发奇想地转身：“何拥川，你能用计算机给我打电话吗？”
“你去一趟义工联玩困了？说梦话呢？”何拥川正在做让人焦头烂额的数学题，拿起桌上的计算机装模作样放到耳边，配合她道，“喂喂喂！书颜同学，打通你电话了吗？”
“……不是用这个计算机。”她简单地说了下某人刚才的做法。
何拥川一听就懂，跟她演示一遍：“酒吧搭讪的老梗。先在手机的计算机软件里输入一串电话号码，然后+0x任何数字都行，最后得出的还是那串电话号。”
书颜想了一下，发现还真是这个原理。这么简单，她居然还会上当，更觉得刚才的自己在李绝楷眼里是个蠢货了。
何拥川幸灾乐祸地转着笔：“来说说，你被哪个社交花蝴蝶骗走电话号码了？”
“没被骗走。”
虽然不知道李绝楷逗人的乐趣到底从何而来，但反正她已经把他拉黑。
———“我哥在吗？”后门的喧闹里，突然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女孩声。
后排的魏子良一看是她，停下打游戏的手，立刻回了句：“绝爷去义工联了，应该还在聚会。”
“是不是故意躲着我啊！又不回信息，约他出来玩就这么难。”盛清嘉气恼地跺了跺脚，气不过，手痒似的又往那盆薄荷上扒拉两片叶子下来。
何拥川立刻喊住她：“哎，别碰这薄荷。”
盛清嘉瞥了眼他，高高在上的神情，一脸不屑：“我薅李绝楷的叶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哥这驱虫催生的肥料全从我这买的，万一他觉得越养越坏的话，以后还能信我卖的东西？”
“……”
何拥川完全没看她脸，起身把那盆薄荷搬过来，说得头头是道：“我商誉要受损了，你这就等于耽误我做生意。挡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你说和我有没有关系？”
盛清嘉完全被他这一套说辞给弄懵逼了。一个小姑娘站在那愣愣的，不知道是在理清他那套逻辑，还是纯属地还不知道怎么回击。
何拥川这才看了眼她，沉着声打趣：“要打上课铃了学妹。人又不高，是觉得能站在这给我们班当木桩呢？”
书颜听着他这张损嘴就想笑，侧头给了他一个“差不多得了，别欺负小孩”的嫌弃眼神。
盛清嘉气恼地瞪着男生，走时又多看了眼他前边的书颜，显然是第一次注意到这张新面孔。女孩都爱美，貌美的女生之间也总是会有种独特的磁场吸引力。
但相斥还是相吸，就各论个了。
月底是深中一月一度的月考时间，考完就放国庆长假。
这两天校园的氛围很轻松，不用早操不用上课，也不用中规中矩地穿着校服制服。这次月考的考场考号是按上学期期末的成绩而定。
书颜是转校生，自然被分到最后一个考场里。
那天是最后一门，考的英语。离考试结束时还有大概四十多分钟时，已经有人陆续交卷出去。
在第一考场的李绝楷最先交卷，这会儿慢悠悠地走到最后一个考场那的后门，从门外瞥了眼最后一排那个位置。
倒数考场的混子居多，于是端正坐着写卷子的书颜在那排显得极为突出。
女生绑着简单的马尾，穿了条基础款的白色衬衫长裙，脖颈纤长清瘦，背薄而直，一双裸露在外的小腿匀称白皙。
暮色夕阳从窗口那斜斜地打下来，落在女孩艳丽的侧脸上。她大概是在写最后一大题的作文了，坐姿笔直，认真默拼单词的神色却蓦地被旁边那位断眉男打断。
一支笔从他手上掉下来，滚到了她脚边。
男生笑嘻嘻地喊她帮忙捡下笔，书颜弯腰捡起递给他。没一会儿，他又掉了块橡皮下来。
这种考场的监考老师都比较随意，在讲台那看着手机，也没注意后边。李绝楷就手插着兜，站定在后门盯了足足近一分钟，末了看清楚了那断眉男打的什么鬼主意。
书颜穿的那条裙子是个娃娃领，看着挺日常的，但弯腰幅度一大，就会露出里面的内衣边缘。他站在这的视觉角度和那男生相差无几，当然也看见了少女呼吸起伏间，那一截水蜜桃般青涩姣好的胸线。
奶白色的肌肤太清纯晃眼，让这个年纪的青少年看得无端口干舌燥。
断眉男从女孩手里接过橡皮，目光暗暗地继续往她胸口那瞥。他笑着道谢，另一只手又往桌角那支2b铅笔那准备故技重施地再推下去一次。
下一秒“哐当”一声巨响，他坐着的凳子被猛地踹了一脚，凳脚和地板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
“操.你妈，谁啊？！”
断眉还没坐稳时，脑袋已经被死死地摁在桌子上。
他扭动着试图转过头来，但几乎使不上力气去撼动掐住自己后颈的那只手。好不容易挣扎着瞥见罪魁祸首那张脸，又立即偃旗息鼓，不解的语气：
“绝、绝爷？”
整个考场的人都吃惊地望过来，看着那男生桌上的笔和试卷全凌乱地飞了出去。那瓶没拧紧盖子的汽水也洒在地上，湿答答的一片狼藉。
书颜离他们最近，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惊得手一颤，笔尖在答题卡上划出一道多余的黑线来。
李绝楷站在桌边，碎发半遮掩的眉眼间戾气深重，手上力道半点不减。他今天穿的一身黑，寒着脸，衬得整个人更冷峭强劲，工装裤的硬质金属锁扣在桌边隐隐碰撞。
监考老师同样被后排这么大动静吓了一跳，戴上眼镜看清人后，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指着他：“李绝楷？大家都在考试呢，你干什么啊！”
“他不考了。”
随口丢下这么一句话，李绝楷拽着断眉男的后领把人拖出了考场。
监考老师也是蒙的，拦不住也没敢去拦，拿着手机就给教研组的组长发消息报告情况。考场此刻像是一口沸腾冒泡的热锅，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被这变故弄得面面相觑，一脸问号。
一直到考完收卷时，考场里的人才敢窃窃私语地讨论起来：
“哇塞刚才吓我一跳！那人怎么惹到李绝楷了？”
“吓你一跳？我就坐那男的后边。就听见“嗙”的一声，一抬头，妈呀，近距离看真的又高又帅！”
“哈哈哈哈，不过刚才李绝楷那些兄弟都不清楚情况。可能是私人恩怨？不过确实好久没看过他发脾气了。”
“话说他为什么写得这么快啊？就交卷了。”
“他那种人生，起点就很高了。”女生笑着说，“乱答也是满分卷。”
……
书颜交完答题卡，把文具装进笔袋，拿起桌上仅剩没多少毫升的冻柠七呷了口。
一转身，看见那断眉男正好回来收拾东西。
他像是被打了一顿，又或者是在地上滚了圈似的。嘴角青着一块，身上那件T恤也脏乌漆嘛黑，狼狈不堪。
断眉男一对上她打量探究的视线，忽然肉眼可见的慌张。他迅速收着东西，腿也害怕地抖着，模糊不清地向她说了几个字后立刻离开了这里。
书颜望着他近似逃窜的背影，嘴里试着读了下他刚才囫囵说的字，拼出来之后更疑惑了。为什么怕她，又要对自己说这句话。
他刚才说的好像是：“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