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卡通猫？书颜不解地回视他。
须臾，她在男生好整以暇望着自己的表情里终于回忆起来。之前外婆教她做菜切到手，她口袋里确实备了几个卡通猫的创口贴。
原来他是这种路子的？那上次还笑话郁晖……从外套里匆忙翻出最后一个，她再度道了歉：“弄伤你的手，实在不好意思。”
“你付钱。”他没提其他，拿起边上她给的水扬了下，扭开瓶盖灌了两口。
意思是两相抵消。
“好。”
弯腰把创口贴递给他的那一瞬间，书颜手捂了下胸口那的领口。
因这动作，李绝楷多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手往前伸过去把她弄出来的“烂摊子”交给她负责。
他手指上的血迹刚刚被湿巾擦掉，那道口子在夜色中变得有点模糊不清。当然，她总不能怪这伤口割得不够深刻。
书颜走近一步稍稍低头，握住他宽大的手掌靠近自己，眯着眼专注地对准那贴下去，牢牢地摁紧了点。这不是她第一次觉得李绝楷的手好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圆润的指甲修剪得十分平整。
她庆幸这道口子没划太深，否则真的会影响这只手的美观。
李绝楷手肘借力抵着膝盖，另一只手捏着手机一角在两膝之间悠哉悠哉地晃悠着。他漆长眼睫垂下，阴影覆盖眼睑，漫不经心地看着风吹动少女蓬开的裙角。
轻柔的布料摩挲过自己的小腿，两个人之间离得太近，他鼻间闻到书颜身上似有若无的花香味。
仿佛空气都是甜的，足以让人忽略那份细微的疼痛。
贴完后，书颜还是站在那没挪动脚步。
思忖片刻，一双清亮的乌眸看着他，她有些纠结地把酝酿很久的感谢也说出来：“对了。上次考场那件事，谢谢你。”
李绝楷抬了下眉骨，有点诧异她能反应过来。
虽然没有说得很清晰了然，但彼此都清楚她指的是教训那个断眉男生的事情。
本来他突然闯进考场，书颜也没觉得会和自己有关。
但当天回去帮着外婆一块在院子里给植物浇水时，因为俯身剪枝的动作，外婆笑着打趣了句“我们颜颜长大了啊，身材也跟这茉莉花似的漂亮”。
她那会儿才突然想起来考场上，断眉男接二连三让她帮忙捡东西的怪诞举动。再联想到他被李绝楷打了一顿之后回来向自己道歉……就知道情况大致和自己猜到的相差无几。
这话题有点超越异性之间的安全界限，书颜没再继续说，转身回了店里收拾，准备关店。
而手机上，消失李绝楷正在被同伴球友的寻人消息轰炸。
邵扬：【绝爷，不是说给兄弟们去买水嘛，你人买没了？】
李绝楷面色不改地敲上一行字：【打累了，各回各家吧。】
邵扬：【？？？累了？你一夜撸7次的时候不累，打了半个钟的球说累？！】
薛远风：【大哥不是吧，你约的打球你临时跑路？】
张树：【老公，回来嘛！没有你的夜球，好寂寞空虚qaq】
邵扬：【？你他妈】
魏子良：【绝爷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啊！再不回来，张树都要变异了！】
李绝楷回了个“傻逼”，哼笑了声，把手机盖上。看向便利店里的保鲜橱柜旁，女孩正蹲在那捡面包。
这块地方离灯火通明的cbd大楼有段距离，老深南人的生活气息倒是很足。筒子楼鳞次栉比地扎堆，墙壁都是老旧红白色，爬山虎攀得满墙至电线杆上。哪怕是此刻，也能在昏暗巷子口听见碎瓦掉落的声音。
李绝楷往那黑黢黢巷子里一看，对上一双幽绿的眼睛。
是只野猫。
他没来过这块区域的篮球场，是出门前看见群里的魏子良发了句：【兄弟们！我在我家这边的便利店里看见了我们班的转校生妹妹。】
魏子良还在店外边拍了张照，有些糊，但勉强能看清楚人脸的轮廓，柔和流畅的一张鹅蛋脸。少女站在收银台那工作，套着件米白薄帽衫，内搭是一条鹅黄色的碎花长裙，扎着个丸子头。
整个人高瘦而清艳，本来就是淡淡的性子。光看静态，疏冷感更强。
本来是在打球的，但一停电，李绝楷莫名想到了她一个人在店里。
视线从手机屏幕里那张照片，转移到正在锁门的真人那。他站起身，捏着那瓶水的手指收紧，用了点力气。
塑料瓶在他手里发出聒噪响声。
书颜转身看过去，有点讶然：“你还没走？”
他看她，随口答：“马上。”
“哦。”她点点头。想了想，把手上包好的面包递过去。
李绝楷下意识伸手接，很是意外：“给我？”
“嗯，店里多出来的。”
外婆吃不了这些含糖高的，她晚饭也吃得很饱。
书颜把交通卡从口袋里拿出来，往站台那过来的公交车看了一眼，礼貌道别：“那我先回去了。”
乌云灰蒙蒙地压低天穹，月亮此刻已经不知所踪。台风过境，好天气也总是断断续续，眼看着风声呼啸，远处广告灯牌和人形立牌都被吹得七歪八道。
李绝楷看着那辆公交的车门打开，再关上，渐行渐远。
或许是人声寂静，巷子那只野猫大着胆子走出来，在男生腿边踮着几只爪子踱步，时不时饥渴难耐地闻闻他提着的那一小袋香郁扑鼻的面包。
“这个不行。”他说。
野猫像是听懂他毫不犹豫的拒绝声，开始伸爪子示威，腮帮里发出“呼噜呼噜”叫。
李绝楷把袋子提高了点，插着兜的手抽出来。朝猫招了两下手，引着走：“请你吃罐头。”
假期结束回学校，分班后迎来了第一次座位大调整。
班主任任柯按照校领导下的通知，给大家划分了小组学习。按照成绩优先挑出十几位组长，再让组长去挑组员和小组坐落的位置。
原本第一名是李绝楷，但那天早自习他没来。
于是轮到了第二名的班长程知先选人，或许是熟识的人也少，她挑的还是身旁这一圈人：书颜、段小雅和何拥川。
几个人的个子都不算低，就算是段小雅也有164公分。所以位置比起先前的前两排往后挪了点，选在了中间那两排。
对书颜来说，这些人也是她的舒适圈。
班级里的女生们小团体也很多，适应一个新班级最好的办法就是加入其中一个不惹事的稳固小团体。
书颜来四班也一个多月了，起初确实很多看上去友善的面孔来认识她。对她好奇的，觉得她漂亮神秘的。但有些话不投机，有些则没有交际分寸感……渐渐的，她能玩得来的也就这几个人。
这节课是生物，讲台那，上了年纪的生物老师正弓着腰在写组成细胞的分子思维导图，从元素化合物到水分无机盐。
外面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密密麻麻的正楷字体在黑板上铺陈开，只觉让人昏昏欲睡。
段小雅摘抄完小说里的一段好词好句，偷摸到同桌耳边：“宝贝，你是不是哪惹到计檬了？”
书颜停下记笔记的手，摇头：“应该没有。”
“我看她刚刚一直往你这个方向看。”段小雅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她打什么坏主意呢。”
果然，生物老师前脚刚走，前排的计檬就起身朝她位置上走来，目的性明确地问：“书颜，你微信号是班群里那个吧？”
她抬眼，点下头：“是。”
计檬疑惑：“那为什么我哥加你，你没同意？”
书颜就这么波澜不惊地看着她，一脸乖巧好学生的模样，天真地问：“你哥是谁？堂哥表哥啊？”
“不是亲哥，我认的。是高三23班那个闻豪学长啊，他上次来找我的时候看上你了，想和你交个朋……”
说到一半，计檬后知后觉发现她在耍自己。
谁会问“堂哥表哥”这么细的问题，偏偏她还犯蠢地解释这么清楚。一转眼，看热闹的何拥川和段小雅正在旁边笑得不能自拔，跟拱火似的。
书颜还是那副气死人不自知的温声语气：“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来深高上学，还要加同学的家长。”
“你什么意思啊。”计檬也懒得跟她虚与委蛇，瞪着人，“傲什么？”
“我不喜欢别人在不经过我允许的时候，把我的联系方式给别人。所以我晚点会设置‘不让推荐’。”书颜正视她，诚恳道，“也麻烦你转告你哥哥，我没有交朋友的想法。”
计檬满是不屑地看着她那张脸：“就爱装是吧？”
话不投机时，半句都嫌多。书颜善解人意地说：“你这么想也可以。”
但这，成了计檬接二连三刁难她、给她使绊子的开始。
看一个人不顺眼时，她做什么都是错的。交作业时故意漏掉书颜的作业，在背后小团体里议论她的私服发箍是地摊假货，食堂故意插队插她前面等等一系列不痛不痒，排斥异己的行为。
以及，在去网球场上体育课的楼梯间那故意撞了书颜第两下之后，她居高临下地笑着道歉：“对不起咯！”
段小雅都看不下去：“计檬，你真的———”
书颜拉住她冲动的胳膊，看向计檬：“那你下次当心点。”
“哦。”计檬不以为然地绕过她往下走，边和身边女生吐槽，“要不是我哥喜欢她，我早弄她了。”
“痴线（神经）啊佢！是她哥追不到你，又不是她追不到你。”段小雅气得不行，在背后戳着计檬的脊梁骨小声地骂骂咧咧。
书颜拉着她继续往前走，表情淡淡的：“不要起冲突，我只想安静点读书。”
段小雅气馁道：“你就是脾气太好，人善被人欺！”
都说校园是象牙塔，可这塔里面多得是各种繁琐的食物链。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是不变的定理。
有些人际关系实在太过简单明了。至少在高二年级的女生里头，计檬只能吃虾米，而司南茜是这群人里的大鱼。
网球场内的更衣室，这会儿大家都换完衣服陆续出去了。
书颜在一室静谧里，拿出口袋里那份信。看向手上这封粉色情书的收信人名字：李绝楷。
偷摸惦记的男生，偏偏是司南茜广而告之的心仪对象。陌生学妹问个联系方式都要被司南茜假公济私地要求剪掉长发，更别说计檬还是她左膀右臂般的“朋友”。
书颜找到司南茜的柜子，把那封信塞了进去。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做这种有仇必报的事，她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这么坦然自若，满脑子都是“男颜祸水”这四个字。
从网球场出来，拐角处，书颜一没留神撞上一个人。
脚踝一崴，眼看就要摔倒时，一只手及时捞住她手腕。额头和男生温热宽阔的胸膛相碰上，两人呼吸相错开，他身上淡沉好闻的桧木香让她心里一惊。
书颜慌忙地站直身，甚至往后惊惶地退了两步。
男生上身的校服拉链没拉，就这么大剌剌地敞开着，里面那件黑T上的骷髅脑袋显得有些瘆人。好巧不巧，她现在看见他正心虚。
李绝楷手上拿着一个索尼的全画幅相机，刚从教导处回来。
他低眸，一副闲云野鹤的懒散样，眼锋掠过她垂着的眼皮。粗砺食指的指腹擦过掌心，似乎能感觉到几秒前触碰过少女娇嫩肌肤的纹理。
手若无其事地插进兜，他黑眸看向她时，带着点慢悠悠的探究：“路也不看，做什么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