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信才怪。
书颜见过他顽劣逗弄人的样子，就和刚才的笑一模一样。骗得了段小雅，骗不了她。
男生利落分明的下颚线近在眼前，往下是他polo衫领口露出的锁骨骨骼，有股野蛮生长的力量感，瘦而泠冽。
耳边是他清浅的呼吸声，她极少和异性靠得如此近。心跳不受控制，慌张别开眼：“把别人对你的真心作为消遣，你很无聊。”
“得看你。”李绝楷仍没松手，青筋凸起的手臂流畅好看。声音在她脑袋上方响起，像是一阵蔓延至旁人心尖的电流，“不让我加她，那你就加我。”
书颜发怔，下意识问：“也是交朋友？”
“和你？”他哑笑，否定得也快，“那不是。”
“……”
她还没说话，就听见广播那传来播报员的三千米跑检录语。
紧接着，一道捣乱的女声响起：【喂喂！李绝楷，李绝楷你现在能听到校园广播吗？】
校园医务室的广播就在门框上，此刻狭小的空间里传荡着女声喊他名字的声音。
不出意外，接下来将是一段在全校师生面前胆大妄为的表白：“我是高三9班的学姐xxx，从在某一天的学校北门口那遇上你开始，我就对你产生了别样的感情……”
广播里发出刺耳的碰撞声，显然是老师及时赶了过来制止这场荒唐的闹剧。但女生在最后时刻，还是握着话筒问出了一句：
“李绝楷！你有女朋友吗？”
半晌后，广播被关掉，运动场上喧嚣异常。等再开启时，播音员已经换上了正经的嗓音继续播报检录信息。
而书颜和面前这位被告白的正主诡异地对上了视线。
李绝楷表情未动声色，紧绷的下颔线凌厉依旧。
他似乎对别人大胆的喜欢示意半点也不在乎，只是在这时喉结微动，突然回答了一句：“我没有。”
书颜一顿，莫名地有些恼：“跟我说干嘛？又不是我问的你。”
他语气不变：“但是我想告诉你。”
“谁稀罕知道。”
她低喃，声音细得几乎听不清。
正午刚过，尽管十月早就立了秋，深南市的温度却还是夏天。
日光强烈，隐约能听见榕树上的蝉虫在撕心裂肺地叫，草坪上是十六、七岁少年们奔跑的声音，氤氲着最后一抹塑胶跑道上的滚烫气温。
在吊诡的沉默中，段小雅气喘吁吁地拿着瓶水，在推开门前就大喊了一句：“我回来了！”
书颜意识到自己的脚踝还在他手里被捏着，急忙用力蹬开，迅速往后边挪开位置。她脚伸直踹到了男生胸口处，太硬，脚趾头都疼。
段小雅进来时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
她亲爱的同桌手臂抱着自己屈起的两条腿靠在床头，唇瓣抿得很紧。而李绝楷手捂着心口那，低头貌似在笑，肩膀一颤一颤的。
段小雅余光瞥了眼男生，把水递过去，关切地问：“宝贝你怎么了？你脸好红啊。”
“热的，这里没空调。”书颜语速飞快地回答。
她接过水拧瓶盖，大概因为手心出了汗，半天都拧不开。手里蓦地一空，水瓶到了李绝楷手里。
他瞥了眼书颜脚踝那白皙底色里的一圈红，少女皮肤细嫩纤柔，被轻轻攥了这么片刻就留下指腹印子。
瓶盖拧开，自然地递了过去。
李绝楷起身准备出去，留下一句：“在这等从姐回来给你配消炎药。”
段小雅盯着他离开背影，小声自言自语：“就这么走了？”
书颜随意接了句：“不然呢。”
“不是，我好友还没加呢！”段小雅嘟囔两声，回过头好奇道，“可是他为什么要加你啊，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书颜面不改色：“他扩列，刚不是也说要加你吗？”
段小雅脑子转得慢，渐渐被说通：“好像有点道理。可他也不像缺朋友的啊，刚还有人跟他表白，他微信号都设置了不让搜索添加来着。”
“谁知道。”
书颜这才在床上伸直了腿，目光也触及到红了的脚踝，视线却像是被那一圈绯色给烫到。瞬间想起了他刚才握着自己脚的举动。
她脚趾头窘迫地蜷了下，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再次回到草坪上时，正好加油稿都被念完。程知在给大家发便利贴纸条，让没有参加运动比赛项目的人写几张去投稿。
段小雅代替了书颜的工作去沙坑旁边做了志愿者。书颜慢步走到班级划分的位置那坐下，一人写俩人份的稿子。
耳边传来隔壁班几个女生小团伙的八卦闲聊声，在说半小时前那位勇敢的高三学姐向李绝楷告白的事情。
“那学姐也真够虎的，可能是想在最后一年运动会上留下点难忘的回忆吧。”
“这可太难忘了，话说李绝楷刚去哪了？他到底听见没啊。”
“听见了又怎么样，路上堵着他表白心迹的还少吗？没听今天四班的晓婷说啊，司南茜那样的都追了他快两年也没追到呢。”
……
“你们看，人帅哥正在铅球那心无旁骛地‘工作’！压根就没把追求者当回事儿。”
书颜闻声，也往远处铅球项目的比赛场地看过去。
一群运动员选手在那走来走去，李绝楷在青春四溢的比赛氛围里定定地站着，最招眼拓拔。身边时不时有人在和他谈笑风生，也不知道在聊什么。
他偶尔会点头应两句，合群但疏离。
手中拿着台相机，正勾下一截青涩修长的脖颈在调试镜头参数。额前漆黑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哪怕是做着一本正经的事，也不掩那股不羁的痞气。
程知终于闲下来，坐到她身边喝了口水。书颜也把头扭了回来，写好的稿子递过去。
“你是程知吗？”斜侧方跑过来一个女生，校服铭牌上写着她的名字：郝娅芫。她手上拿着一本笔记本，“郁主席让我把这个还给你，谢谢你啊。”
程知接过来，看向女生：“他是借给你用的吗？”
“是啊。他的字太潦草了，我看不习惯，就让他帮忙借了一本咱们年级里成绩好的。”
郝娅芫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地捋了下披在脑后的长发：“噢对了，这个地方被我不小心弄脏了，吃早餐的时候没注意。真的对不起啊，你没有什么洁癖之类的吧？”
程知看了眼本子封面那的油渍，大概是试图清理过但还是无效，污渍就这么模糊又清楚地烙在一角。
她摇头：“没关系。”
等那位同学走了后，书颜在一旁幽幽地开口：“没关系吗？这么珍惜的笔记本，上回数学课代表找你借，你都找借口推辞了。”
程知面不改色地解释：“因为他上完厕所都不洗手的。”
“……”
书颜“哦”了句，只是这个“哦”是表示不太相信的第二声。下一句信手拈来的诋毁脱口而出：“郁晖也不洗。”
“胡说。”她红着脸反驳。
书颜憋着笑，有些事点到为止即可，没必要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她站在朋友的角度上多提醒了一句：“可他不是什么一心一意的良人啊。”
郁晖太风流浪荡，换女朋友如换衣服这件事早就是众所皆知。
程知手握紧了笔记本的尾端，没再说话。
两天半的运动会很快收尾，四班拿了13张奖状和7块金牌，战绩不菲。
在闭幕式跑旗期间，脑袋上盘旋着几台无人机拍摄。除了学校里请来的专业摄影师，这其中还有一个业余的李绝楷在操纵遥控器。
高三生跑完旗就撤了，高二年级的各班级集结靠拢在主席台下，等待学生代表发言。
运动会那几天都是大晴天，到了结束时，倒是久违地迎来了降温阴天。一览无余的草坪上风声猬磔，国旗高高飘扬。
李绝楷在和一位老师交接无人摄影机的遥控器，正走上台时，主席台上空出现了四台无人机助威。
大概是他平日那些狐朋狗友们想出的歪主意，居然是串对联。
“绝爷最牛逼。”“深南属第一。”
横批：绝！绝！绝！
一片哗然里，场下看清那些字时顿时笑喷。刚还无精打采的几千人队列里此刻像是被激活了，都专注地看过去，笑声嘈杂。
人群里还有男生拿着小蜜蜂扩音器冲着台上喊：“绝爷，别太感动了！兄弟们是不是很给力？！”
教导主任刘蒋光见状在台上握住麦，气急败坏地喊：“邵扬，又是你吧？”
“赶紧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给我撤回去，你明天给我写800字检讨！叫你家长来！！”
李绝楷站在教导主任身后也跟着笑，下巴微微抬高，睨着那几台冲过来的无人机嚣张地比了一个中指。
阴沉沉的苍穹就压在他脑袋上方，他却闲适自在，帅得无法无天。
无人机被撤走，邵扬这个“主谋”此刻被他班里的班主任拧着耳朵在草坪后方动弹不得，惨凄凄地叫冤。
李绝楷接替了教导主任的位置，站过来的第一句话：“很荣幸作为高二年级的学生代表在这发言。因为快下雨了，我不想感冒，所以长话短说。”
他轻易一句就控住场，大家如他所愿再度发出笑声。
李绝楷抬手调试了下话筒的高度，T恤下摆鼓出了风的形状，隐约能看见布料贴着精瘦的腰身肌腹。
他目光凛凛，步入正题：“最近在读Wilde，给大家送一段他书里的话：‘不要虚掷你的黄金时代，不要倾听枯燥乏味的东西，不要试图去挽留无法改变的失败，不要把你的生命献给无知，平庸和低俗。’”
台下此刻安静着，听着男生沉稳好听的嗓音通过广播传开。
“高中三年不长也不短，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相聚于此。少年无惧路漫长，追风赶月终见光。”
耳边风声愈凶，李绝楷站在高台上，身形英挺桀骜，气势很强却并不是那种让人会产生逆反心理的张狂。他淡淡说话时，有种让人心悦诚服的压迫感。
“我祝各位在风华正茂的十七岁，生而不畏，抵达繁星。”
铿锵有力的话音落下，“轰隆”一声，天穹压得更低，震耳欲聋的雷声像是给了他一场伴奏。几秒后，全场掌声长鸣，都在与这雷声相较高低。
借着雷雨欲来的末日般天气，也借着人群里的喧嚣，有些声音就更为明目张胆。雷声哪能挡得出青春意气的兴奋和欢叫：
“帅死了李绝楷，深高有你了不起。”
“哈哈哈敬十七岁，敬各位美女们暗恋明恋的李绝楷！”
“我操，我是真的好喜欢他。他高中三年千万别谈恋爱，不想失恋。”
发言结束，教导主任在欢呼声和雨滴落下时接过话筒，踮起脚宣布道：
“好！深南一中第三十三届运动会圆满结束。请大家有序退场，注意雨天路滑，不要拥挤踩踏……”
当天晚上，深南一中的表白墙上又增加了不少主角为李绝楷的匿名投稿信。深南一中的公众号和官方宣传网站上也推出了这几天运动会的视频和照片，以及学生会的人写的文章。
段小雅给她发了几个链接：【快去看宝贝，李绝楷发在ig上的视频比学校那个更好看！】
今天好像一直在被这个人围绕。
书颜叹口气，点开了链接，页面随之跳转至外网那个软件上。
李绝楷的id大概是他的英文名：Franken，简介上只有两个emoji图案：电影打板的场记板和一朵白色小花。
他粉丝居然有二十几万，堪比外网的小网红。互关也确实如段小雅科普的那样，有四十多位国内外小众导演和剪辑师，显然都是认可他能力而来。
他极少在分享上配文案，从下往上滑。
能看见他有一整间房的各种型号的相机，有一条中型边牧犬，私人车库里摆着几座漫威英雄的高达模型。
这些私人生活相关的分享仅限于此，也从未发过自己的照片。
而更多的是旅途中的风景视频。
书颜滑到最新这条，学校里放的那条运动会视频应该也是出自他的拍摄之手，但相比那条中规中矩的宣传片。他个人账号发出的这条更具特色，也更离经叛道，连男生们犯贱扮鬼脸竖中指的片段也剪了进去。
青春洋溢，运动时的热汗淋漓都在其中。
整条视频用了好几次希区柯克式的变焦镜头，拍摄的剪辑风格受加州剪辑师zackking的影响。特效转场都别出心裁，将他自己独树一帜的个人风格融合了起来。
下面评论大部分都是深南中学的同学，当然不乏有各种国家的网友对这条亚洲校园的运动会气氛表示惊艳。
书颜看见了最新一条中文评论：2分1秒一闪而过的那个女孩有没有账号啊，想关注？求！
她好奇地滑过去，发现那一道身影的居然是自己。
其实都没拍到全脸，但也能看出镜头在书颜身上停留过。她校服外套半盖住了脑袋挡阳光，欣长身段在清光下拉出一道瘦高的影子，柔软的几根刘海漏在白腻的脖颈一侧。
没几秒，李绝楷实时地回了那人一句：【这个不行。】
书颜鼓了鼓腮，顺手点了一个关注。
正打算去洗澡时，微信好友添加那又跳出一条新信息：【提醒一下，你外网id和微信id是同一个。】
“……”
作者有话要说：“抵达繁星”cr《拉丁谚语》